虽然是梦,却又如此真实,碧玲鼻间仿佛还闻得到自己被雷劈后散发出的浓郁鹿肉醇香。
顿时,碧玲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小皇子嫌弃她,否则最终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正想着对策,躺在床上的霍宛珠开始皱着眉头轻轻发出声音:“小白…”
听到她叫了自己,碧玲抛开一切念头,飞快地蹲在床沿旁,观察着霍宛珠的情况。
在醒来之后,霍宛珠呆呆望着头顶的帷帐,有些疑惑:“我怎么又睡着了?”
“你太累了,应该多休息休息。”来到人间这么久,碧玲也学会了所谓善意的谎言。
霍宛珠修长的五指搭上光洁的额头,毫无预告地,眼角滑下透明如珠的泪水,睡着耳际往下,在丝绸枕巾上晕开。
“怎么了?”碧玲有些着急。
“无事。”霍宛珠摇摇头,平日里带着果决的声音如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还有点儿哭腔。“只是突然间,想起我娘,想吃她做的酒酿圆子。”
她这样一说,碧玲也觉得鼻头发酸,嘴中没有方向地安慰道:“等你好起来,就可以吃了,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我不要睡觉。”霍宛珠此时再也没有了当皇后时有的威严与气魄,喉头断断续续吐着字,“我想我娘…”
碧玲不知道她的娘亲还在不在,就算是在世,也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正六神无主,霍宛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白,答应我几件事。”
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碧玲死咬下唇,反握住她的手:“你说。”
“第一,替我照顾好渊儿,他还那么小…这是我一个做娘亲的人的自私,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碧玲连连点头,怕她放心不下,再次重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霍宛珠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有你就好。”
“第二。”她松开握着碧玲的手,缓缓指向琴桌,“帮我…烧点这把琴。”
“好。”碧玲感觉自己眼角似乎有湿润的东西留下来,抬起双手手背用力擦掉,“还有呢?”
“没有了。”霍宛珠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缓缓闭上眼,艰难开口:“谢谢你。”
她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一个有所图谋的妖怪而已,碧玲死死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眼看着霍宛珠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最终,她眼皮颤了颤,用力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清晰道:“不,不要烧,你把它,收起来。”
“我答应你。”碧玲慌张应到,“你不要再浪费力气说话了。”
霍宛珠似是若有若无地低低嗯了一声,满足地弯起嘴角。
正巧推门的声音响起,碧玲急忙隐身,春日里第一道惊雷劈下,伴随着宫女的尖叫与瓷器因为惊慌而落下来摔碎的破裂声:“霍皇后,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碧玲不能起死回生,不过总有人能啊,不用担心。
以后就是小皇子的戏份啦
☆、哄小孩儿
整整三天三夜,暴雨如注,天就像被人捅破了窟窿,雷声齐鸣,伴随着闪电,整座皇城,乌云蔽日,见不得半分天光。
皇上御驾西征,连下葬的时间地点宫中都没人能决定,霍宛珠便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灵堂中,连棺盖都没有钉死。
若是有心人,定然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因为棺木之中,霍宛珠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血色,宁静得如熟睡一般,而非死去。
懒得隐身,碧玲躲在灵堂宽大的灵堂横梁之上,面朝头顶,双臂枕在头下,思索着对策。
霍宛珠去世当晚,碧玲将全身大半的灵力都输入她体内,稳住了她的魂魄,不过让碧玲有些疑惑的是,自己的灵力似乎比从前充沛很多,稳住她游离的魄气,居然没有耗费太大的力气。
可这样也只能缓个一年半载,即使到时候再为她输送灵力,也不能让霍宛珠醒过来,只能是一个活死人。
无奈地翻了个身,碧玲有些发愁,不单单是为了霍宛珠,还为了横梁下笔直跪在灵前的那个小小身影。
这几日来,阖宫上下六神无主,就连李贵妃听说霍宛珠的事后,都晕了好几日,人人忙得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不要说别人了。
就拿这位九皇子来说,自从得知霍宛珠的死讯,泪虽未掉过一滴,话也未说过一句,终日跪在堂前,米水未进,宫人们劝不进去,又忙着别的事去了。
想到这里,碧玲修长嫩白的五指搭上额头,不知如何是好,他如今肉体凡胎,怎么撑得住呢。
可是她也不懂得该怎么劝小孩子吃饭…更何况如今她贸然出现在景弈渊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自己就是小白,若认得出,指不定吓得更吃不下东西了。
在梁上翻来覆去想着,碧玲左右为难,最终决定豁出去了,为了霍宛珠的心愿,为了自己的天劫,为了他的身体,他不吃也得吃。
指尖悄悄朝下一划施展令人沉睡的妖术,守在四周的宫人纷纷耐不住闭上了眼,碧玲等待片刻,轻盈飘身下去。
站在景弈渊背后,她陷入深思,想着该如何开口见他相信自己。
景弈渊虽背对她跪着,时间久了,却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住自己,缓缓转过身,他一片黯淡无光的眼底带有探寻。
背后突然出现一位碧绿薄衫的女子,就算是再稳重的人,也吓得顿了顿,他眯了下布满血丝的双眼仔细观看,不是娘亲的灵魂,也不是鬼,倒是这位女子水汪汪的眼睛,叫人有些熟悉。
“你是谁?”有些沙哑干涩的稚嫩童声响起,带着却是与年龄不符合的淡漠与冷然。
被突然抓包,碧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是…”
瞬间她灵光一闪:“我是你母后的故人,受她临终前的委托来照顾你。”
☆、小皇子的信任
景弈渊不说话,目光灼灼盯着她,即使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难看出他的怀疑与警惕。
唉,碧玲顿时有些心酸,这么小的孩子,就要经历这些,也怪不得他连谁都不相信。
这样想着,碧玲水晶般澄澈的眼眸中露出柔软的光芒,走到他身前,抚摸上景弈渊戴着玉冠的头顶,蹲下身道:“我会替你娘亲,好好照顾你。”
面前的女子翘起嘴角,眉眼在说话的时候向下弯起弧度,冰雪一样的肌肤隐隐散发着光芒,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亲近,若是想害他的人找来的话,的确是费尽了心思。
景弈渊抬起眸,眼中满是疏离:“既然是母后的故人,怎么进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碧玲有些头疼,忍不住想掐一掐小兔崽子嫩得能挤出水来的脸蛋,叫他看清自己是谁。
从前巴巴喂她吃糕点甜品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清了清嗓子,她正色为自己找寻说辞:“我与你娘亲是儿时的好友,后来沦为罪臣之女,自然不便让人发现。”
“罪臣之女,又如何会出现在宫内?”景弈渊依旧不依不饶。
碧玲被问住了,哑口无言,难怪人类常说有一个词叫做“人精”,这冷面小皇子可不就是人成精了吗,比起她这个真正的妖精,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派这么傻的一个人来生事,景弈渊皱起了眉头,正准备叫宫人前来将她带下去,四下一瞥,却发现全都睡倒在地。
看来,也不算太笨,还是有备而来。
碧玲不知道自己又暗搓搓被嫌弃了,还在心中认真找寻借口,对峙良久都找不到,又面对着他洞察一切的神情,恨不得直接用法力逼他吃饭。
不行,毕竟是刚刚才失去母亲的孩子,这法子定会吓着他,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霍宛珠,能够轻易接受她是妖怪的事实。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说出一半的实话:“我的的确确是九殿下母亲的故人,受她的委托来照顾你,小皇子若有不信,这个便是证据。”
说着,她伸出手,明亮的眼眸望着他,摊开自己洁白如玉的掌心,其中竟然是一只祥云纹路的碧玉簪子,分明是霍宛珠平日里素净打扮时常戴的那只。
景弈渊只看了一眼,心中更是疑惑丛生,那的确是母后的东西,可若是作假也不难,只不过这样大费周折,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眼神闪闪躲躲,一看就是骗人的经验不足,他认真盯着她的双眼,带着几分尖利,良久道:“这样的话,你先去给母后上一炷香吧。”
听到他这话,碧玲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小皇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她,信任她一时用法力幻化出来的簪子。
垂下眸子,她眼中有些得意,不过是个小孩子,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可算是个千年老姜,小屁孩还嫩了点儿。
只顾着朝灵前走去,碧玲没有注意到景弈渊在她洋洋自得时的露出的探究神色。
隔着白帐站在霍宛珠灵前,碧玲持着香诚心诚意闭上眼,祈祷她能好好安睡在棺木中,等待自己找到唤醒之术。
景弈渊站在身后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中神色难辨,瞳孔暗如窗外夜色,带着冷寂与冰凉,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几日的疲乏,下巴显得更是尖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