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吐一口气,开始下手缝合,这次她没有赶罗虎走。
罗虎看着她娴熟精炼的动作,啧一声赞叹道:“这利索劲儿,我没有看错。”
“过会儿一起吃火锅去,要几盘脑花。”小茸忙碌着说道。
罗虎看着她手下白花花的人脑,压下喉间不适,坦然说道:“好啊。”
“猪脑和人脑,也差不多,对吧?”小茸蓦然回头看着他。
罗虎后退一步,手掩在嘴上:“咱非得这么恶心吗?”
“你看得到,对吗?”小茸探究看着他,“他的脑袋里,有东西吗?”
“有啊。人的大脑不都这样吗?”罗虎说着话,诧异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的与我看到的,不一样?”
“对。”小茸回过头,继续缝合着,“在我看来,他的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没了大脑的人,自然会死,这就是他的死因。”
罗虎趋前两步,两眼一瞬不瞬看着死尸的大脑,分明一切正常。
“只能求助老爸了。”小茸鼓一下腮帮。
“他那么邪性,肯帮忙吗?”
“很可能不会,只能让小妈试试看。”
回了后街咖啡店,大毛正准备关门,看到二人过来,连忙说道:“今天可够冷的,快进来。”
进去刚坐下,晓夏从厨房端了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出来,对二人说道:“洗手去,洗了手过来喝汤。”
说着话冲着楼上喊道:“夜宵好了,下来吧。”
楼梯上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狄野小跑步走了下来,灰色长裤米色针织衫微卷的短发,麦色肌肤长眉单眼,脸上带着热切的笑意,冲到饭桌边揭开砂锅低头吸一口气:“排骨少汤多莲藕红色几颗葱花几滴麻油,嗯,是按我的要求做的,真香。”
回头看着从厨房忙进忙出的晓夏笑道:“谢谢老婆,老婆你真好。”
晓夏白他一眼,放下手中小菜给大家盛汤,大毛端了一盘金银馒头出来,笑对小茸和罗虎道:“饿了吧?快吃快吃。”
罗虎喝一口汤笑道:“好喝,热乎,你们不知道,刚刚在解剖室,这位大小姐缝合着人脑,说要吃涮脑花,就连我这身经百战的,听了都忍不住恶心。”
说着话指指小茸,小茸吃着一块莲藕,面无表情。
大毛呃一声做了个鬼脸。晓夏好奇问道:“怎么样?查出死因了吗?”
“我剖开后一看,脑袋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正发愣的时候,周围起了鬼雾,冰冷阴森,黑气中夹着冷笑。”小茸瞄一眼狄野,“我撒了几滴血出去,鬼雾只是晃动,却没有破解,后来罗虎进来了,一切才恢复正常。”
罗虎关切看她一眼,小茸给他使个眼色不让他说话,看着狄野道:“可是罗虎看到的大脑不是空的,他说就是正常的人脑,法医的鉴定结论上也写着,无脑损伤。”
狄野没听到一样,低着头斯文喝汤。
晓夏好奇问道:“小茸的血都破不了鬼雾,罗虎为什么就能?”
大毛摇头:“不知道啊。”
狄野慢条斯理喝完一碗汤,将碗递给晓夏,晓夏又给他盛满一碗,他才慢吞吞说道:“有的人天生煞气,鬼见了都绕着走,有句话叫做鬼怕恶人,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老子是恶人了?”罗虎似笑非笑。
“不是那个意思。”晓夏和稀泥。
狄野却摆摆手,“就是那个意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恶人。”
罗虎扬眉,小茸忙道:“口舌之争,多说无益。老爸,为什么我看到的和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是人,你是妖。”狄野说几个字,又埋头喝汤。
小茸有些急,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饱了,不吃了。”
晓夏摁住她手:“再等等。”
伸手捏一捏狄野耳垂,用哄孩子的口气说道:“你知道的话,就说说看。”
“那你别睡客房,跟我睡。”狄野看着她,耳朵一点一点红了。
晓夏佯装不悦:“说什么呢,小茸急得饭都吃不下去,你先跟她说,睡一起的事,回头慢慢商量。”
“我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狄野又开始赌气。
“不说就不说。”晓夏搁下勺子站了起来,“睡一起的事,也没得商量。”
狄野拉她一下:“坐下,边吃边聊,多好。”
看晓夏坐下了,舀一勺汤递在她唇边:“我喂你。”
晓夏喝了一口:“快说吧。”
“说就说。”狄野身子一歪,靠在晓夏身上,看看小茸和罗虎,问大毛道,“你猜猜看。”
“被杀死的,是只妖?”大毛试探说道。
“不是,那个人是被妖杀死的,被吸去脑髓而死。”狄野眉头微皱,“原因嘛,查清楚流浪汉的身份,就会真相大白。”
罗虎把为数不多的几块排骨都盛到碗里,边吃边说:“流浪汉的身份,不好查。”
“好查还用你吗?”狄野嚼着一块莲藕睨他一眼,“吃那么多块排骨,连个身份都查不着?”
罗虎筷子指指他:“刻薄,这张嘴相当之刻薄。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只是长着狄野的皮相,骨子里早已不是狄野。你们还对他这么好干嘛?”
屋中一时沉默,谁也没说话。
狄野搁下碗起身上楼,低着头走得很慢。
晓夏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他胳膊:“你最喜欢的莲藕,再多吃几块。”
狄野摇头:“饱了。”
晓夏说:“我也饱了,我陪你上去。”
他站在阳台边发呆,晓夏小心翼翼说道:“罗虎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玩笑话?他凭什么跟我说玩笑话,他又不是我的朋友。”狄野两手插兜。
“就是当你是朋友,才开玩笑的。”晓夏笑道。
“你没听见他说吗?我只是长着狄野的皮相。”他认真看着晓夏,“在你心里,真的当我是狄野吗?”
“废话,你不是狄野还能是谁?”晓夏笑着。
“那,你怎么不跟我睡一起?”他执拗问道。
又来了,晓夏揉了揉太阳穴:“我脑仁疼。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一起睡过。”
“睡过,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这儿,你光着,我拿毯子裹住你,然后冲上了露台,再然后的事,想不起来了。”狄野手点在她胸口,“这儿有一颗红痣,对不对?”
说着话整个手掌覆了上来,晓夏闭一下眼:“那天夜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狄野,眼下我还不想跟你睡在一起,你不要逼我,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手缩了回去,转身上了露台,头也不回说道:“我去看看小妖。”
“我记得你能召唤出小鬼王,也许能问出流浪汉的身份。”晓夏在他身后说道。
“我不愿意。”他硬梆梆扔下四个字。
晓夏没再说话,转身下楼去了。
狄野回头看一眼她的背影,上露台进了温室,手抚着绿草尖上的荻花:“晓夏和我睡过吗?”
“睡过啊,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小妖的枝条簌簌垂落,仿佛在点头的样子。
狄野沉默着,手下重重一拧,小妖喊一声疼,嗷嗷大叫起来。
几朵荻花纷扬着,从夜空中缓缓飘落。
☆、吸髓②
楼下说笑声渐渐淡去,狄野躺在在黑暗中,微闭了眼。
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蹲在床边,手握一下他的手心,低声嘟囔:“有些凉呢。”说着话起身打开一条毯子为他覆在薄被上,又掖了掖被角,轻抚一下他的脸,声音里含着笑,晚安。
想要伸手去抱住她,用力亲吻她,狠狠得索要她,紧抿了唇,两只手攥成拳头,竭力压抑克制着,不停想着她说的话,她说你不要逼我,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既然犹豫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对我?
她轻轻合上房门,她只穿了袜子,脚步有意放轻,可听在他耳中依然清晰,咯噔咯噔,一下一下,像是他的心跳。
他重重翻个身,将自己砸在床上,脸朝下倒扣着,失眠了,睡不着,怎么办?
一切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他腾身坐起,妖是不需要睡觉的。可是,我真的是妖吗?也许,我只是有某些特异功能。
他起身上了露台,站在露台边沿,两脚一半悬空,晃晃悠悠站着向远处眺望,天色阴沉灯光朦胧,一切都模糊着,他闭了眼展开双臂往下一跃,寒气扑面风声过耳,瞬间已踩在地上,低头看着脚下,忍不住扬唇得意而笑。
“老妖,你回来了?”身后有尖利的童声响起。
他回过头,街角站着一个黑衣黑裤的小孩儿,胖嘟嘟的身子粉白的脸,眼神却很深沉,黑多白少,冲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阴测测说道:“不认识了?你答应过我,每逢初一十五给我一朵荻花,可你去年正月就消失了,你欠了我三十六朵,抛去今晚上掉下来的七朵,还欠着二十九朵。”
狄野说声等着,纵身上了露台,手一挥,荻花朵朵飘落,小妖委屈得喊道:“干什么你?好不容易长出的花,都让你给打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