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不要命地想从网眼向外挣扎,渔网却毫不留情地向里拖拽。
此刻,即便休斯·约克看见这群歇斯底里凶性大发的鲨鱼,恐怕也会避之不及,免得被撕得体无完肤。而那张巨大渔网的束缚力,恐怕整个欧盟调查局的贵族探员加起来,只怕只能束手就擒。这两方各自不甘示弱。眼看渔网的网眼一根一根的被拉细,崩裂……而鲨鱼们也被细细的渔网勒得肉身割裂。
然而,无论是被撕得线崩眼裂的渔网,还是被勒得遍体鳞伤的鲨鱼,都是简墨的魂力波动。
简墨很想昏过去,什么都再不管不顾,但是他偏偏不能……
会客室里,面对李铭的问话,简要脸上没有惯有的笑容,只剩一片旁人看不透的沉静。
李铭见对方不回答,想起以双方现在的立场,自己的迫切未免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他定了一定神,缓缓道:“我这问,不是想打探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知道以你们的能力,就算他的身体受损再严重,救回来也不是问题。但是——爆炸那天总理府的异状我查过了。以爆炸点为中心,方圆十里内原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但纸人没有一个人有感知。异状发生的时间与爆炸的时刻完全一致,所以我就猜测微宁是不是因为爆炸发生魂力暴动了。但根据造纸管理局无名部门收集的情况分析,以微宁的魂力波动量级,结合当时广场上的人口密度,如果他发生魂力暴动,恐怕死亡数目绝对不止这二三十人。整个广场上的原人,能活下十分之一,已经不错了。说不定当时的总理府也难以幸免。”
“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又查了历史记录,终于查到一种可能。就是微宁在发现自己魂力暴动的瞬间,全力调动其中尚能控制的部分魂力波动来阻止暴动的对外扩张。但是——”
“少爷的魂力波动不劳李副局长操心。”简要冷淡道,“他即便是魂力波动出了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也说了,他是死不了的。只要他死不了,那便没有什么大不了事情。”
“是吗?”李铭失笑,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如果微宁的魂力波动出了问题,没有了造生石人的威胁,你觉得李家对不了一个纸人部落?”
“如果没有微宁,这算这次停战的投票能够通过。难道过一段时间,李家没有办法再次复战?”
“你们的纸人部落诚然已成气候,但是和李家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李铭并没有对简要冷嘲热讽,相反是一派认真地分析,“如果没有微宁,你觉得一个纸人部落有何可惧?”
简要脸上的表情岿然不动,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李铭。
“今天,我是以微宁四叔的身份来探他。如果你认为我是想探清楚他的伤情好想方设法对付他,便只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李铭冷淡道,“但你应该清楚我的立场。他和微生谁胜谁败,我都不在乎。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对李家来说,都是赢,无非是赢的形式不一样而已。微宁的方式激进了一些,超前了一些,但对李家来说,也不过是换个方式来管理泛亚。”
“你说呢,简要?”
整个病房里只躺了简墨一个病人。
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柔软的被子把他盖得严实,房间的温度不高不低,十分宜人。然而他的脸色却还是苍白,眉头时不时蹙起,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来回转动。即使是在昏迷之中,简墨的精神却仍然不安宁,似乎还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简要注意到他的手指,总在微微弹动,似乎想要去抓什么东西。
“李铭的话没有错。”简要在床边半跪下来,握着将简墨的手指,将它轻轻抵在自己额头,“这一年多来,我们虽然进步了很多,但是比起已经凭借造纸术立足了百年的李家,我们还太微不足道。就像现在,我们对在车上装置□□的幕后指使人还一筹莫展。想要为你报仇,都还做不到。”
这时,简墨的手指这是又轻轻弹动了一下,在他额头的皮肤上碰触了几下。微温的温度通过柔软的指腹传递过来,就像平常去安抚简要的样子。
简要微微一怔,慌忙去看简墨,见他眼睛依旧紧闭,一动不动,顿时失望地垂下眼帘。
“我没有同意李铭见你的要求。不管他对你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既然对付你的时候,他总不会留手,又何必反复猜测探究这份亲情的纯度到底有多高的。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你做事的时候不会有所顾忌。”简要冷着脸色,决绝说,“不管怎么样,还有我,还有万千他们总会在你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简墨躺在病床上没有回应,不知道听到自己儿子的话没有。
过了一会,房门被敲响。
简要侧头借被单悄悄抹去眼眶附近的湿意,抬头一望,见五十五站在门口:“什么事情?”
五十五看了一眼床上的简墨,又望向简要,表情有些紧张:“大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说。”
李铭回到自己的书房,问一直等候他的秘书:“查清楚了吗?”
他的秘书有些忐忑:“从目前调查的情况看,似乎并不是局长指使的。但与李家的一些人似乎也有一些关系,具体是那些人,还不能确定”
李铭哼了一声:“真难得,够本事。”
他看一眼有些不安的秘书:“这件事情要跟紧,无论是谁,一定要揪出来。今天暂时没有其他事情,你先回去吧。”
秘书关上门,离开了。
李铭疲倦地在自己的靠椅上躺下,才合上眼睛,便感觉房间里多了人。
他警觉地睁开眼睛,见到一人静静坐在自己对面。
“您这次大驾光临又是为了什么?”他面色不虞道。
“刚刚听了你与简要的聊天,我才觉得小墨的想法也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对面的人说,“你以为没了小墨,李家便又可以放心地随意碾压纸人了?”
李铭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说了一句话。
李铭心神俱震,蓦地站了起来。因为起身太猛,腿在座椅角上狠狠刮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去管脚又没有刮破,眼睛瞪着对方,不能置信的声音甚至带上一丝变调:“你说什么?!!”
“你不用怀疑,我甚至可以把方法告诉你。你自去试验,结果自会告诉你真假。”对面的人大方道。
李铭盯着对方,胸口起伏,面色变换不停。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信不信,什么话也没说,只等他冷静下来。
李铭伸手按着桌面,试图控制住自己因为感到惶然而不由自主开始颤抖的手,但发现很难做到。他索性放弃了掩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要什么?”
对面的人望着他,不疾不徐道:“我想和李家做一场交易。”
连蔚解开简墨手上的镇魂印,脑子里浮现七天前见到的简墨的魂力波动。
那仿佛是刚刚经过大地震的海底,到处都是碎裂、错乱、坍塌的场景,无规律地波动仿佛抽搐一样病态地进行着。一切东西都是晦暗、模糊、残破的,色彩黯淡如同黑白照片,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星海的世界没有声音,但光只是画面也足以让他感同身受,觉得自己的魂力波动也开始抽痛了。
简墨原本的魂力波动是怎样的呢?
常态是极光一般的蓝和绿的圆圈组成的光环,轻盈柔美地令人心醉,如同未曾被污染过的海洋,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海岸线。光环足可布满整个天空,几乎能够一直够延伸到正常人视觉范围的地平线上。而战斗的时候是一只莹白如玉,光华四溢的银白色光团。光团上的流光随时都能变为锋利的魂刺,灵动如同游鱼与闪电的组合,瞬息之间又演绎出上万的分身,迅猛敏捷,令人胆寒。
最开始,连蔚不能理解,上一次魂力暴动也只是让简墨的魂力波动暂时地降低浓度,散逸到四周,绝对没有搞得像现在这般支离破碎。他不明白,这到底是经过了多么惨烈地战斗,才能把简墨的魂力波动破坏成这样?
连蔚为了寻找治疗方案,这几日中翻遍了他能够找到的所有病例。最终在一份看似不相关的资料上找到很久以前的一则案例。
第一次纸人战争中,一位圣人的女儿被政府军捉捕到后,圣人被迫投降。在刑讯的过程中,这位圣人受到过度的刺激,引发了魂力暴动。但是为了不波及旁边被捉来的女儿,圣人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费劲全力约束自己暴动的魂力波动,最终导致魂力波动自残式的破裂。虽然最后这位圣人没有因此当场死亡,但也失去了圣人的能力。
联合起当日的情况,连蔚瞬间就明白了:总理府广场上当时有数十万原人。以简墨的魂力波动量级,一旦魂力暴动开来,这数十万原人即便不全部交代在这里,恐怕也会伤亡惨重。
这个孩子的心,到底还是太柔软了。他这重程度的伤,比上次只重不轻,怕是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连蔚叹了一口气,想到某些人和事情,眼中原本的犹豫之色转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