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凤惊疑不定,那声音刚落,满殿灯火,一瞬间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灰袍老者,长髯及腰,腰杆挺直的坐在离他只有五步远的长案后,正双目灼灼的盯着他。
数十名血衣卫,从殿顶飘出,将他团团围在中央。那老者见血凤杵在殿中,无所适从,竟腾地起身,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喝道:“快走!”
血凤云里雾里,也来不及细思这老者的身份,便祭出血刃,和一众血卫缠杀在一起。他手中血刃也不知是淬过什么东西,被内力一激,便腾出一道黑焰。自从饮食蛊雕之血,血凤修为大增,不过几招,便将四周血卫逼退半丈。血卫们眼睁睁看他携刀飞出殿外,却也不着急追。
檀木殿门被那柄带着火焰的血刀劈开,立刻燃烧起来。血凤刚破门而出,立刻被殿外的景象惊住。
密密麻麻的黑甲铁卫,手执松明火把,已将明华台围的水泄不通。巫王面容冷肃的站在最前面,左边站着子彦,右边站着独孤信。见血凤携刀闯出来,他墨眸骤然一缩,微一抬手,铁卫们立刻弯弓搭箭,射杀血凤。
血凤大惊失色,一边拿刀拨开冷箭,一边红着眼睛高呼:“王上,属下有话要说!”
巫王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给他分辨机会,沉声吩咐:“杀无赦。”
殿前铁卫齐声应是,立刻朝明华台上冲杀而去。血凤又急又怒,只能硬着头皮挥刀抵挡,他那柄焰刀着实厉害,许多铁卫还没有擦到他衣袍,便被那诡异的黑焰灼伤。
巫王想起徐暮所言,江淹和受伤的狱卒伤口两侧皮肉皆被烧成焦黑,更加笃定那夜擅闯诏狱、刺杀江淹的,就是血凤。
血凤虽然厉害,可终究经不住殿外铁卫和殿内血卫的双重夹击,一番惨烈的血战后,便被制服在地。
一块纯黑色的墨玉令牌,从他袖口里滑出,滚落在长阶上。独孤信疾步过去捡起来,细细一看,立刻奉给巫王。
巫王翻开那枚黑玉令的背面,赫然是一个“商”字,登时变色。
这时,又有铁卫从血凤怀中搜出一块包着的丝帕,递到巫王手里。
血凤一见那丝帕被人搜走,目眦欲裂,嘶吼一声,生怕里面的物证连累了吴妃。
巫王展开那面丝帕,只见里面放着两个质地纯净的紫玉镯,玉镯下,还压着一张羊皮纸。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巫王踉跄一步,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子彦见状一惊,忙拿过来那张羊皮纸,仔细查看。纸上,绘着细密的路线图,有一条线,特意用朱砂描成了红色。一旁的独孤信讶然问:“这是什么东西?”
子彦神色凝重,道:“是当日,文时侯押送云弩的路线图。”
独孤信恍然大悟,急道:“莫非,当日劫走云弩的就是此人?”
这张羊皮纸,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血凤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吴妃不知何时,已披着白狐斗篷站到了巫王身侧,容颜素洁如初,可看向他的双眸,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眷恋。
“贱人!你骗我!”
血凤发疯一般,震开压制他的铁卫,红着眼惨嚎一声,提刀跃入半空,直劈向吴妃。
吴妃吓得尖叫一声,缩进了巫王怀里。
巫王掌间青光大暴,青龙剑破空而出,只一招,便震断那柄血刃。血凤被剑气击中,坠落于地,立刻被铁卫们重新制服。
血凤目眦欲裂的看着吴妃,和始终安静的站在巫王身侧的子彦,脑中一片混乱,有些分不清今夜设计害他的,究竟是子彦,还是另有其人。
怀中美人依旧在瑟瑟发抖,巫王温声抚慰道:“是孤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你过来了。”
依血凤的激烈反应看,他和吴妃,确是旧识。龙首四卫在御前侍奉多年,不仅深受巫王重新,执行的也都是巫王指派的秘密任务,知晓许多朝廷机密。如今证据确凿,一想到端木族那帮逆贼竟然安插了这样一个内应在自己的身边,巫王惊怒之余,也倒吸了口凉气。
吴妃不忍看地上溅出的血迹,恐惧中,依旧目光决绝的道:“臣妾只有来了,才能让他们知道,臣妾是一心站在王上这边的。纵然臣妾刚才死在他的刀下,臣妾也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巫王又抚慰她几句,心中略一计较,却是拿起那块刻着“商”字的黑玉令,深不见的底的寒眸,死死盯着血凤,沉声问:“这块令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血凤满身血污,被钳制在铁枪之下,眼角,因极度愤怒而迸出两道血痕。他望着那块黑玉令,甚至都开始怀疑,巫子玉当初给他这块令牌,会不会也是子彦授意。他们处心积虑的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为的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再无反击之力。
他眼睛里猛地涌起浓烈的恨意,喉结滚了滚,正要开口,远处忽然有人焦急的唤道:“王上!子玉有要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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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 136 章
文时侯裹着件紫貂裘,正带着两个内侍,气喘吁吁的朝这边跑过来。
等跑到巫王跟前,他扶腰喘息许久,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王上,刚刚诏狱那边来报,南府有下人招供了。”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不仅巫王,连参与审理此案的子彦都有些诧异。
一声惊呼,乍然响起。
文时侯眼尖的看到巫王手里的那块黑玉令,惊得合不拢嘴,结结巴巴道:“它、它怎么会在王上手里?”
那令牌背面朝外,正好露出了那个“商”字。
难道,此事另有内情?巫王紧拧的眉峰,骤然舒展,急问:“怎么回事?”
巫子玉心虚的吐了吐舌头,不敢正视巫王的眼睛,道:“两年前,子玉和殿下一起去威虎军中报道,谁知山道艰险,走到半路,那辆拉行李的马车经不住颠簸,断了一轮……子玉怕耽误行程,只捡了几件重要东西出来,把剩下的行李连同马车推下了山崖。到军中之后,子玉才发现黑玉令不见了。”
此事巫王是知道的,当时,负责赶车的宫人特地向他回禀过此事。
巫子玉这才敢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巫王:“当时在军中,子玉无法及时向印绶监报备,回宫之后,整日惦记着云弩之事,就给忘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更加心虚的抓了抓脑袋,见巫王沉着脸,却并无发怒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蹭过去,攀着巫王衣袖,讨好道:“王上就饶了子玉这一次吧,子玉也不是故意的。”
两年前,正是龙首四卫突然失踪的时间,若这枚黑玉令真的随马车坠落山崖,被血凤捡了起来,倒是说得通。
巫王板着脸,轻哼一声:“堂堂一个侯爷,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随便丢在马车上!幸而这次及时找了回来,否则不知要酿成什么大祸。若再有下次,孤一定让人将你拖下去打顿板子,好好长长记性。”
巫子玉吓得缩起脑袋,不敢出声,余光瞅见子彦手里的那张羊皮纸,又是一惊:“这、这是——”
子彦轻轻点头,将纸递了过去,道:“这是当日王兄押送云弩的路线图。”
巫子玉看着纸上绘的路线,惊讶的瞪大眼睛,道:“这条路线,是殿下亲自设计的,除了子玉和负责押送云弩的三员大将,再无旁人知晓,怎么会这样?!”
巫王墨眸一沉,复把视线落在血凤身上。巫子玉这才注意到被铁卫制住的血凤,脸色一变,难以置信道:“难道,这张图是龙卫的?”
向来玩世不恭的文时侯,这次却突然严肃了起来,他冲过去揪起血凤衣领,愤怒的质问:“是你劫走了云弩对不对?!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把云弩放到南府,去诬陷左相大人!”
血凤愤恨不已,巫子玉三言两语便将黑玉令之事推脱的干干净净,此刻又假惺惺的来质问他云弩之事。血凤红着眼睛,刚要挣脱他双手去争辩,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看到的角度,巫子玉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血凤整个人一僵,他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猛地挣扎而起,照着巫子玉肩膀就咬了一口。这一口甚是用力,巫子玉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铁卫们大惊,一□□入他腰间,癫狂中的血凤再无反抗之力,扑倒在地。
巫王暴怒,未及发作,只见眼前白影一晃,子彦掣剑掠起,点足间,手中长剑已横在血凤颈间。
“且慢!”
文时侯捂着肩头,尚带着哭腔,对巫王道:“此人恐怕和南府之案有牵连,不如先将他关入诏狱,细细审问,查出其幕后主使,还左相一府清白。况且,丢失的云弩,还有一批没有找到,说不定被他藏在了别处。”
巫王示意子彦收剑,亲自用手按住巫子玉肩上的伤口,喝令左右去传医官,满是欣慰的道:“你能这么识大体,孤很高兴。”
巫子玉委屈的道:“云弩丢失,子玉也有责任。只要能顺利找回云弩,就是受再大的苦,子玉都不怕。这两日,子玉审理南府一案,每每见南相披枷带锁,身陷囹圄,都觉心痛不已。作为主审官,子玉也希望能尽快还南相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