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信半疑,眼见儿子越大越不像自己,他心里的怀疑就更深了。他变得越加苛刻,对老婆管的极严格,严格限制她的外出,买菜,种地,甚至跟外边的人交流。
老婆觉得他有病,受不住他的胡猜,要跟他闹离婚。他气不过,第一次打了老婆。
家暴这种事情会上瘾,有一就有二。后来,动不动一点小事,他就开始打人,老婆受不住,喝农药自杀。
这种事情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肯定要说他。他好面子,对外说老婆病死的,匆匆收敛尸体。
老婆死后,家里就只剩儿子跟他两个人。
可看着这个越长大越好看,一点都不像自己的男孩,俞正平心里堵得慌,于是开始酗酒,喝了酒就打人。
俞阳其实被常年家暴。
可每次打完人,俞正平又抱着他哭,说爸爸对不起他,给他买好吃的,要他原谅。小孩子天真,离不开父亲,两父子就这样相处下来。
可俞正平工作不顺心,日子越加难过,酗酒打人的次数越发频繁。
终于有一天,俞正平喝完酒回到家里,再次发酒疯。这一次,俞正平打死了俞阳的狗。
那是这些年,像家人一般陪伴在俞阳身边的宠物。
黄狗死的那一刻,俞阳忍不住,终于发疯,杀了俞正平。
也许,俞阳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说自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杀死父亲的场景,所以,杀死俞正平那天夜里,他撬开父亲的抽屉,偷走存折跟现金,偷偷埋在皮癞子的院子里。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俞阳认为,都是皮癞子,母亲才被坏了名声,要不是他,母亲不会被父亲逼的自杀。
也是他运气好,那天皮癞子正好不在家。
做好这一切,他回到家里冷静处理了凶器,将上面的指纹全部擦干净。这是从电影里学的,防止别人找到凶手。
然后,他将黄狗扔到院子外,自己躲在柜子里,假装躲过一劫。
“可这孩子到底心善,知道自己杀了爸爸,受了刺激冷静下来,就说不出话,也忘记自己是杀人凶手了。”孙哲平啧啧叹息,也不知是为谁感叹。
“所以他说要画出凶手,可画来画去,都是在画他自己!”老罗想着从俞小琳家拿出的画像,就觉得胆颤。
“头儿,你是怎么知道凶手就是俞阳的?”王广还是不解,之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他。
庄睿看着审讯室的俞阳,淡淡道“第一次在他姑姑家见到他的画的时候。”
庄睿当日在他的房内,看到的不仅有学习课本,还有一些犯罪案的碟片。片子很老旧,早就没有人看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上网看电影。
可俞正平家里,仍然有老式的影碟机跟磨损的厉害的影片,庄睿开始只当他们家条件不好,没有在意。
第二次在俞阳姑姑家,他听到俞小琳说,俞阳想画出凶手的脸。既然如此,应该画凶手才是,为什么画自己的脸,除非,他就是凶手。
再后来,庄睿翻看了俞阳的资料,发现他其实是十三岁了,不是自己臆想的十岁左右。看过俞阳的照片,庄睿断定,这是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
他办过相似的案子,父母虐待孩子,不给饭吃,小孩比同龄人弱小。
那个时候,他就心生怀疑。
直到皮癞子说,俞阳阴沉沉地在他家门口呆过。庄睿就已经肯定自己的猜测,可是没有明确的证据。
在农村,他们认为打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到家暴。
根据村民的口供,村里没有来过外人,皮癞子不在,没人跟俞正平有仇。那么最后的嫌疑人,就是目击者俞阳。
“我也希望不是,可案子有时候比我们想的残忍。”庄睿淡淡叹息,语气里难掩悲凉。
“这孩子难掩愧疚,所以忘记了当时的事情,还想着画出凶手的样子,结果一直在画自己。”何依依直接表达自己的难过,这孩子,太可怜。
“头儿,俞阳以后会怎么样?”王广关心问道,一句话让众人都看向庄睿。
“他还未成年,应该不会判死刑,可是......”庄睿想说什么,众人都明了。
就算没判死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有几个人受的了这样的后果。大人造的孽,却把孩子逼成了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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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庄睿下班后,再次来到四方杂货铺,进门就这样质问余姬。
余姬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掸着商品上的灰。听到他这样质问,也不恼。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
“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要不是被逼到这一步,不会做出这种事。”余姬放下鸡毛掸子,看着庄睿。
“你给他的那支笔,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那就是一只画笔而已。”
“这么简单?”庄睿语调上扬,明面不相信。
“的确是只炭笔,不过,它上一任主人,是梵高。”
梵高很晚才学习画画,为了画画,几乎走火入魔,甚至割掉自己的一只耳朵。这世间的事情,都有界线,凡是过度的,都要出事。
梵高着了魔,疯了。
俞阳着了魔,只怕也会疯。
“俞阳会怎么样?”庄睿有些担心那个瘦小的小孩。
“你很担心他?”余姬回眸,玩味地看着他。
庄睿冷漠的脸有些微红“我只是同情他。”
余姬凝视他,眼中有庄睿看不懂的深意。他忽然有些害怕,这女人的眼神,似乎要看穿他。
“他很有绘画的天赋,可是以后,再也不会画画了。”余姬叹息。
“只是这样?”庄睿上前,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余姬递给他一杯绿茶“他还未成年,熬过这一关,人生有无限可能。古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俞阳出身的时候,俞正平很开心,在医院的里,他乐呵呵地抱住孩子,觉得无比满足。他有儿子了,他有后了。
俞正平抱着儿子,看着老婆,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让老婆孩子过幸福的生活。
他本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这一切,都被他的愚蠢弄砸了。
心魔,是从人心里滋长出来的花朵。
丑陋,腐臭,堕落。
昙花笑 (1)
“谢谢老板,那我先走了。”带着墨镜的男子谢过余姬,将手里的盒子收好,推门离开。
门外,刚想推门而入的庄睿与那人擦肩而过。
经过那人身旁的时候,庄睿停住脚步。待那人走远,庄睿依然停在原地,这人,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一时想不起,庄睿摇摇头,感慨自己最近查案太多,劳累过度。
“欢迎光临!”门口的鹦鹉欢喜地大叫。
余姬抬头,看见庄睿,笑笑“庄警官又来了。”她从柜台后走出,为庄睿倒茶。
庄睿也不客气,一下坐在沙发上,拿起茶饮用。品味唇齿间的茶香好一会儿,才道“不知老板用的什么茶叶,竟然如此醇香。”
余姬倾身坐下,淡淡道“庄警官又来查案?”
余姬戏谑的眼神让庄睿有些尴尬,的确,几乎每次来这里,他都是来查案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桩案子,都跟余姬有所牵扯。
他让孙哲平查过余姬。
资料显示,她父母双亡,母亲十年前从香港回内地,将她带了回来。她在香港长大,少年时期留学英国,剑桥大学毕业以后,跟随母亲定居苏城。
三年前母亲病逝,她继承了祖辈的杂货铺,在苏城做生意。
这间杂货铺卖很多东西,古玩字画,花鸟虫鱼。
这样简单清白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就算之前认为她有问题的案子,可最后的调查结果也显示与她无关。
庄睿心里再怀疑,也没有证据,只好歇了心思,静观其变。
“老板取笑了,我今天来,是有事寻求您的帮助。”庄睿略带歉意地笑笑,眼神诚恳。
余姬见他一本正经,也不好继续玩笑,撑着头问“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助阁下的。”
庄睿打开一个黄色的文件袋,抽出几张照片,递给余姬“不知老板可见过这样东西?”
余姬疑惑,接过照片一看,忽地睁大眼睛,目露凶光“你从哪里得来?”语气虽然平淡,可那浑身的冰寒,让屋内顿时冷了几分。
庄睿被她的态度惊异,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态度,似乎与此物有仇。
“老板认得这蜘蛛?”
余姬努力平静下来,嘲讽笑道“庄警官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庄睿心思几转,不知思索些什么,只沉声道“说起来,这是我的一桩私事。”
十五年前,庄睿正值十五岁的叛逆期。
家里有三个孩子,大姐庄素苒,二哥庄义明。他是母亲老来得子,本来不该生下,可母亲说这是缘分,不忍心,便强忍着生下了他。他跟大姐相差八岁,跟哥哥相差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