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默然,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这些名门子弟。不过,仔细回忆一下,钟毓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她当时还以为是钟毓驻颜有方,现在想来,人家明明少年有成。
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后,裴清便带着二人一同步入山门,踏上石阶。拾阶而上,行了数步之后,来到了裴家的道场,一眼望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眼前的道场异常宽阔,比沈家道场大了不止一倍,道场的东侧是裴家的听学堂,西侧又是一道山门。听学堂里传来阵阵背诵声,道场上亦有数名弟子在演练剑法,井然有序,互不干扰。
“家兄喜好结识天下名士,广收门徒,常有许多修者慕名而来。那听学堂原本只接收世家子弟,家兄继任家主后就将这规矩给改了,无论世家名门乡野散修皆可前来听学,为的便是给那些无门无派的修者提供一个求学之所。”裴清解释道,脸上则是一派自豪的神情。
林淮由衷赞叹道:“弱冠之龄便能承袭家主之位,又这般宅心仁厚,裴家主果真不一般。”裴清露出了一个“那是当然”的神情,继续解释:“从西侧的山门走去,便到了沈家的空无街,那里的经常会贩卖一些珍奇的灵物或是稀有的典籍心法。”
一提到灵物,沈宴眼睛立马就亮了,问道:“裴清,上次我来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这空无街。”
裴清则道:“空无街前不久才修好,因为兄长觉得,道场通往坐忘峰的这段距离过于冗长,而且,空无街只在朔望日开放。”
闻言,沈宴心念一转,说道:“今日不就是望日。”迫不及待的就想去那空无街看看,林淮亦是十分好奇那空无街会贩卖些什么。
于是,两人异同同声道:“要不,去那空无街看看?”
裴清笑道:“急什么,空无街每个时段所贩之物皆不同,越晚贩卖的越稀有,等过了掌灯时分,咱们再去。”
林淮和沈宴对视了一眼,表示赞同。
裴清则朝听学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早课估计赶不上了,但马上便开午课了,我们现在去倒是恰好能赶上。”
沈宴:“不去。”
林淮:“去。”
见状,沈宴忙补充道:“长幼有序,师妹自然是听师兄的,我说不去就不去,咱们还是先去坐忘峰吧。”边说边朝林淮使眼色。
而林淮直接无视了沈宴的挤眉弄眼,道:“裴清,可否带我去那听学堂?”
裴清微微颔首,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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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学堂统共有两层,第一层讲授的是术法以及一些玄门历史,授课者多为裴家宗亲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第二层讲授的是道,准确的说,应当是论道,即第二层没有授课者,只有一群修者在高谈雄辩。因此,听学堂的第一层几乎是座无虚席,门不停宾,而这第二层则是门庭冷落,仅有寥寥数人入座。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毕竟道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大部分的修者可能穷极一生都琢磨不透它,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论道的只是极少数,且必定不是庸人。而大多来这听学堂的修者,为的也不过是学得一技傍身,论道这事对他们来说,太高深了。
一番了解后,林淮却在心里犯了嘀咕:“为何沈家的修行之法,却是反过来的。”随即又想到,其实她也不了解沈家的修行之法究竟是怎样的,或许,只有自己的修行之法和别人不同罢了。
沈宴从一进门起,便有些恹恹的,他对于这类枯燥无味的讲学,从来都提不起兴趣。年幼时来过几次,因自己是沈傅的独子,便经常被授课的先生喊起来提问,所幸他本身底子不差,次次都能应答如流。
直到他去了一次第二层,碰上了裴秀。早在沈家之时,他便时常听父亲提起裴秀,对这人也算是勉强有些了解,裴秀在同辈的世家公子之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位,此人不仅少年早慧,容貌风度也是翘楚,所以他的仰慕者亦是多不胜数。
而他那时,也只是有些好奇,这听学堂的第二层真的会有人吗?便想着上去看看,谁料这第二层还真的有人,不过环顾了一周,也仅看到了一人。
裴秀端坐着,见他站在门口,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有邀请他进来的意思。
如今想来,沈宴也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径直便走到裴秀跟前,同他论道。当然,沈宴不过是随口胡诌的,他本以为大家年纪都差不多,想法自然也相似,哪会懂什么道。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裴秀不仅见解独特,且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末了还不忘拐弯抹角的讽他几句,大意是说他,脑袋空空,胸无半点墨。
从此,沈宴便没再去过听学堂,对裴秀亦是敬而远之。
如今,再次踏进这个地方,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午课快开始,裴清赶紧示意二人找位子坐下,沈宴无奈的入座,林淮却是未动,道:“裴清,我想去第二层看看。”
裴清诧异道:“你真要去?那里或许都没人,还不如在这里听前辈讲学。”
林淮心意己决,没有半分动摇,回道:“无妨,待会儿咱们在门口见。”
语毕,便上从侧面扶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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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料想中的一样,这第二层确实没什么人,林淮推开门进去,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四周寂寥无人,倒是和楼下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这就让她有些难办了,这里竟一个人也没有,而午课早已开始,自己断不可能再回去,难道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等到午课结束?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林淮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百般聊赖的轻敲案几,人虽然还在这里,思绪却早已飞出九霄云外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找云我无心,弄清楚自己为何会变成一名小女孩,然后再开始修行。然而,不仅没找到云我无心,连自己究竟该如何修行都不知道了。师父说她体质特殊,异于常人,却不告诉她到底特殊在哪里,只说了要修心明道。
可现在,她倒是挺想找人论一论道,但根本就没人能与她论道。
忽然听到吱呀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似乎有人来了,林淮立马来了精神,端正坐好,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口。
门打开后,一名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身着一袭白衣,衣襟处用金色丝线绣着云纹,衣带轻飘,乍一看颇有几分潇洒之意。面若敷粉,发泽柔亮,未束,濯濯如春月柳。
正是林淮最不想见到的之人之一,井中的那名少年。
本以为二人自安陵一别后,便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过了半晌都没人先开口。
林淮怔了怔,迅速收回视线,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人,怎么会是他。”转念一想,不准自己来南华山的是钟毓,但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算是这名少年的救命恩人吧。
她心想:不如同他打个商量,别将此事告诉钟毓,暂时替我保守一下这个秘密,这应该可以吧。
这厢林淮还在心里盘算着,那名少年早已行至她跟前,在案几的另一端坐下,然后往前倾了些,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林淮陡然吃了一惊,忙制止他的动作,道:“你这是作甚。”
自己在井中之时,由着他动手动脚,那是将他当成了小孩来看。经过后来的一番变故,她便明白了,这人大概只是外表看上去是个少年而已,怎能被他占去便宜。
少年收回手,淡淡道:“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而已。”
林淮往后躲了躲,“我的身份早被你看穿了,还需再确认一遍?”
“人和幻象不同,幻象一戳就散,人则不会。”少年面不改色,略微解释了一下。
闻言,林淮却很疑惑:“此处并非幻境,难道说你从阵里出去之后,还会看到幻象?”
少年怔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有时候会,而且太过真实,很难分辨。”
少年眼神清澈,并无当初那般迷茫的神色,而且,林淮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似乎也不是那么冷淡疏离。
林淮便以为他已经恢复了如常,只是听到幻象时,仍然有些疑惑,但观少年之神情,似乎也有些不明所言,故未开口询问。
只是看少年今日一反常态,对她的问题皆是耐心回答,林淮便大着胆子道出一直困扰着她的疑惑,“可你有想起,为何会被困于那法阵中?”
少年摇头:“毫无印象。”顿了顿,“你如今的名字是什么?”
那日,二人从井里出来后,便再也没有过交流,故而少年会有这一问。
“林淮,淮橘为枳的淮。”林淮回答道。
少年颔首:“苏衍,我如今的名字。”
闻言,林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苏衍,大概是钟毓给他起的吧,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何意。不过,他竟然也和自己一样,没有随家主姓。
收回思绪,林淮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得同他商量,思忖道:“苏衍,不知你可有听过一句话?”
苏衍打量了她一眼,道:“想让我报恩?”
林淮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想怎么又被他给看穿了,立即否认道:“说笑了,哪有恩人要求受惠者报恩的道理,我不过是想同你商量一下。”顿了顿,“出现在南华山非我本意,只是受邀前来听学,加之实在推脱不掉。你可否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将此事说与钟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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