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带鼻音的轻唤,将他心头的贪恋与苦痛化为彻骨的冷寒,遍及里外,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他知道,他还是会怕的。怕面对,更怕失去。
可有些事情,不是怕了就可掩盖。
“我不是闻亦。”他神识虚晃,唇畔微勾,收了手,面上几许落寞、几重苦涩汇集交缠。他转过脸,漠然望着前方。绕树水流轻响,温风拂面,光影微暖。
他道:“自你怀疑,或者探知我的身份起,心里就该清楚我是谁了……”
“不——”司檀慌乱地拉过他放空的手,冰凉侵骨的温度,恰是她最大的不忍。心头的撕痛扯皮连骨,直教她想要用力拽着,唯恐一个不慎,他的闻亦,就丢下她走了。
“你是闻亦,你怎么会不是呢?”她轻揉着他的手指,泪眼模糊。掉落的颗颗豆子,滚烫灼人。
湿意砸在他的手背上,冷与热的撞击,直通筋脉。宛如流窜在体内的银钩利箭,刺的他呼吸骤然停滞。
“可我,不是闻亦。”他反手紧握着她因哭泣而抖动不止的手,将其轻放在胸口处,“你摸摸,我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甚至……连活着,都是要借助别人的身体。这样的我,你不怕吗?”
眼前薄雾挡了视线,司檀目光涣散,僵直仰望着他,不声不响。
“你是怕的,对不对?”自己猜测再是真切,远没有当面戳破来得激烈,来得令人难以承受。她的一系列反应,应是预料之内了。闻亦垂眸,心头恍被银针穿刺,隐忍而无奈。
他轻声笑了笑,道:“你一直胆小,真害怕也没有关系。”就算自此之后要惧他,避他,能得她先前种种相护,足矣!
“不!”司檀剧烈摇头,挣扎着抽出手。鼻头通红,眸中泪意愈加汹涌,淹没了她仅存的星点惧意。
“呜呜,我不怕了,再也不怕了。”她要的是会宠她、爱她、保护她的闻亦,会给她讲故事,会陪她说话,教她写字、画画的闻亦,冰冷又如何,没有律动的心跳,又如何?
她从来不是因为他有温度、有心跳,才依赖的他啊!
他是闻亦,是独一无二的。
“我以后听话,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害怕了,真不害怕了。你别生气,别生我气好不好?”她哭得一塌糊涂,口中亦是慌不择言,只怕她自己,都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她唯恐闻亦再消失了,胡乱拿袖子抹着眼睛,口中一遍遍念叨着说:“我真的不怕,一点也不。你不要离开我,只要不离开我……”
只要你不离开,是谁都好。
她凌乱的字句,自粉唇中崩出,拼凑成道道利刃,锋利无比地凌迟着闻亦空阔的胸腔。他好似,能感觉到血液滴落的声音,能感觉到,耳边传来阵阵利器的相撞。
“七七,我何尝愿意离开你?”他颤抖着抽出手,轻抚她被水汽浸染的脸颊。湿润而烫人的珠玉,全都是她说不出口的情意。是她的依赖,亦是她的眷恋。
“可我是鬼啊。”略哑的嗓音,携带难掩的扯痛,出口便是无以藏匿的无奈。
他不能选择的。自他身死之日,便注定了他无法更变的身份。
司檀摇摇头,紧攥着他的袖子,红肿的眼睛去了灵气,迷蒙中而又显坚毅。她低声道:“是你说的,无论如何都要陪着我。”
闻亦不语,默然回望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可怜兮兮耷拉着耳朵的模样,无不牵动着他心头的撕痛。
“你是骗我的吗?”听不到他的回答,司檀有些慌乱。生涩倾身往前,一如往常朝他撒娇那样,揽住他的脖颈……
紧紧地。
此刻,她心里千百种声音,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只要是他,是要他还在,是人是鬼,于她何妨?
她钻在他冰凉的怀抱里,蹭在他颈窝,湿腻的水气沾上他的薄衫,而后缓缓晕染。
她说:“你说得,不会骗我,你也不能骗我。”
甜糯如蜜的低语过后,她扬起下巴,沾着水汽的唇瓣微微启闭,向前慢移,触及相同的柔软,默默碾压上去。
话本上所说:情意无期,或沉沦,或堕落,不由自我。失之恍坠深渊,得之如跃云巅。
她不完全明了其中深意,可她知道,就算是她拥有一切,没有闻亦陪着,她不会开心。
她见不到他的身影会想,听不到他的声音会念。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也只有他。
若是这样就算是堕落,她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惟愿,闻亦一直都在,且一如往日地待她好。要她不看话本也行,不听故事也可以。
她涩然笨拙的投入,撩起心头狂热的触动,牵起想要将她揉进骨血的欲念。他一直知道她傻,傻的让他感动、让他心疼。就是因她这份傻气,才教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好,我……绝不骗你。”闻亦眼眶微热,转而将司檀拥进怀中。
吮吸她似推似迎的湿滑粉舌,辗转在她唇瓣、细颈。步步深入、探寻、攫取、掠夺……
直至呼吸凝重,她圆润的两颊随之发红、发烫。失控迷醉中,司檀圈着他的手臂锁了再锁。
闻亦环着她绵软的身子缓缓起身,凉意未减的大手,伸入她的薄衫四处游离,挑的她心跳加剧,飞霞遍里,且不能自已。
她衣衫凌乱,颤栗之中,残存的理智驱使她紧抓住那只凉凉的手,“不,不要……”
娇软的嘤咛虽是拒绝,却别有一番滋味。闻亦熟稔捻舔着她羞涩的耳垂,“昨夜欠的,该补回来。”说着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司檀惊惶而又无措。伴随而来情.欲,又让她心生期待。
她知道,自己完了……
闻亦果然不曾让她失望。将她掳至榻上,更是肆无忌惮起来。体能差距,她被钳制地无法动弹,被无碍嵌入的刹那,羸弱而无力的她,迎合浸漫的欲念,迷离而失控。
恍惚间,愉悦冲散了酸胀与痛楚,迫使她宛若困顿的小兔般低吟。
司檀两臂绵绵的,推也推不得,一波又一波猛烈且花样百出的攻势下,终是逼得她放声大哭了出来。
汗水连着泪水,在她脸上交汇,又重重滴落。
沾染绯色的水珠,宛若滴露,顺着细白脖颈下淌。一道道清晰且湿润的沟壑,携来不易忽视的酥麻,直入骨髓。
她柔软的哭喊,挣扎,最后,只剩下力竭低泣的份。她唯一可以要求的,便是皱巴着脸,央求:“闻亦,轻、轻点儿。
可他口中温柔的答应,总压不过欲念的催生,一不留神,被掩埋的毫无痕迹……
☆、凉凉秋意
这种疼爱, 前后于司檀来说,都是折磨。一番云雨下来,她总是承接不起, 卷着手边任何一物, 或是薄毯,或是隐囊, 万念皆去,只想钻在榻上好生歇歇。
闻亦昨夜才说得, 准她好好睡一觉。可她哪里料到, 眼前一瞬的安逸, 需得次日力尽的偿还。
而且还得加倍。
俗话说的好:骗子往往耍起骗术来,眼睛都不眨。司檀总算深有体会。可闻亦说的话,骗也好, 哄也罢,她着了魔一样,耳根发软之际,又听的很。
这一睡, 一整天的时间便浪费在了榻上。
正值盛夏,府内各池的莲花皆已大绽。迎风而立,总能闻得送来的阵阵清香。院中藤萝如初, 紫蓝花穗悠然低垂,丝丝袅袅。
转眼六月达底,去年的圣寿节举国同庆,可今也不知到底何故, 太后不允大肆操办,只准近亲宫内饮宴,当是过了。
此次宴会,各地封王并未受邀,气氛相对之前轻松不少。司檀随闻亦前去赴宴,至尾又被太后拉着嘱咐了好一通。
凡太后所言,左右离不了那一句“接福气”。司檀被闻亦带的厚了脸皮,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瑟缩,太后说起这个,她仅哽了一下下,便乖顺笑着点头。
近身女官无意提起了晋华长公主,原欣然而笑的太后面色微僵。抓着司檀的那只手,也是不由一颤。
司檀算着,长公主已离开将近一年。太后就这一个女儿,兴许是想念了。毕竟是一女儿家,外出多时,难眠引得家人担忧。
那她自己的母亲,也会想起她吗?
母亲不要她了,应是……不会吧。或许会。会想到她为了自己,冷情寡性到抛家中利益不顾。
思及此,司檀顿时迷了眼睛。可想到是在宫里,不能哭。忍了忍,她使力咬唇,压制下溢出的层层水雾,连同心头的酸涩,也一并掩盖过去。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在外控制情绪。因她不能让自己继续任性,也不能再让闻亦处处担心……
圣寿节过,听得旁人说起,陛下推行的新令转入新阶段。闻亦偶尔忙碌,可大多时间还是会在府内陪着司檀。
府外情势到底如何,司檀均不费心了解。日子如常,远离权势之外,充实平淡,且更闲适长远。
她与闻亦之间,除那一点点的小插曲,借此挑明身份之外,没疏离不说,好似还更加亲近。司檀对他的依赖亦是不减反增。
她闲来会缩在闻亦身侧,自己看看话本,再听他说几个故事。闻亦的故事讲得愈来愈精彩,许是先前见闻,或是书籍所载,但凡出自他口中,均不会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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