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渠颔首。
七斤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他以前可不这样的,现在怎么越来越混蛋了?”
周渠皱眉:“慎言!师妹,不要胡说八道。我出来时,恰巧遇见董夫人,被堵着问了几句,我也不能说谎,便直说是圣人赏赐给薛候,薛候出京,便将这些东西送到余宁县主府上。董夫人便又问了几句县主的近况,我说县主已经成婚,她便不再细问了。”
七斤听了,又问:“听着是挺怪的,这都算什么事儿。只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玉台也不会放在心上。”
周渠道:“萧大夫除了专研医术时敏锐于常人,平素生活倒真是迷迷糊糊的,确实不会放在心上。我怕的,是那白居士啊。你可曾听说过,当年那赫连江城找了个小妾,就因为和萧大夫重名,结果那白居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赫连江城……咳咳,总之是受尽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才凄惨可怜的死了。当年圣人有意将萧大夫留在宫中,我听闻,是白居士直接就杀进了皇宫,不知与圣人说了什么手段,圣人连心意都未敢表露,便放人走了。要是让这位白居士知道董夫人的存在,该不会直接就杀进宫里吧?”
七斤噗呲一笑:“还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萧玉台那清汤寡水的长相,也称得起红颜祸水了。你放心,自然不会,不是还有张道长从中斡旋?何况,玉台与尹候、黄鹤交好,那白玘手段千万,不会选择这么蠢的。”
“虽然太过直接,但也最有效。”周渠逗得她笑了一场,颇有些恋恋不舍,想开口问问,将来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爹。又觉得有些唐突,没准儿这丫头俏脸一板,又说什么不要你管,或者又说他越界了……
这话她是常说,可听着到底有点伤情,便不问了。心想,她若是留在京中,岂非来日方长?
“今日太晚了,我那里还有事。便先走了,这董夫人……我查着?”
七斤白了他一眼:“说的什么废话,你不查,难道要我一个奶妈去查吗?师兄你不知道,我都快被那小崽子给整死了。我一端碗,她就醒了,我不吃饭,她睡得可香了。晚上也是,我刚睡着,她就醒了……”
周渠几乎脱口而出,和她一起照顾。硬是生生给咽了回去,好多话藏在嘴里搅拌,舌头都忍得要发麻。
七斤回去,把董夫人的事情隐晦的提了一提,萧玉台可算被她猜的准准的。一脸的茫然,完全不明白这个巧合的点在那里。
所以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是把李素当成了长辈,完全就没有想太多。
反倒是白玘,瞬间杀气腾腾的,看着萧玉台依旧懵然不知,才收敛了好些。
“圣人和皇后是自幼的情谊,怎么会做的这么绝情?你说国公不过从中间拿了不到一千两银子的差价,都算不上贪墨,还是董夫人的娘家人上告的……他这样做,不就是赤裸裸的帮着董夫人打压皇后吗?”
“周渠已经去查了,先看看这董夫人的来历再说。”
周渠忙得脚不沾地,刚出了书房,便见张修锦闲闲的站在门外,差不点都要嫉妒这小老头了。
圣人先见了被人,张修锦和周渠便闲聊了几句。周渠一时兴起,便问起七斤的因缘来。
张修锦满脸不悦:“我是个国师,又不是个算卦的。你给我她的生辰八字做什么?我瞧她那面相,是有福气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他捋了捋胡子,“要不,把你的生辰八字也哪来,老夫顺便给你合了?”
周渠一张黑脸都红到耳朵尖了:“合……不是,合什么合?您老就不要说笑了……”
“脸皮还挺薄,不合就不合……我给你两看看相吧,看看你两有没有夫妻相……”张修锦突然愣住,道,“你这是血光之灾……什么,算错了吗?我再算一次……”
内监唱道圣人传召,张修锦一张脸绷的死紧:“你今日小心些,还真是有……”
第三百八十一章局中人
周渠打了个哈哈,真没放在心上。他从前是做圣人暗部,刀口舔血,哪一天没有血光之灾?
薛衍走后,一直没有消息,萧玉台每日看着珠子,并无异常,刚稍微放心,又愈加忧心。
水晶珠没事,这说明薛衍没事。可这般憋着,迟早有一日爆发出来,恐怕更为难受。到了晚上,程云程涛才背着薛衍传信回来,说是一切安好,已经上了船,水路平稳,大概两三日就到了。
当晚又接连一封,说是薛衍将李晏的骨灰撒进了江里,连骨灰坛子都扔了,发疯了一样将行李清理了一遍,但凡与故靖义公主有关的东西,一律销毁。李晏送他的画,送他的书信,字笺,全部付之一炬,连灰都扔进了江里,之后就把自己喝了个大醉。
萧玉台回道:“人死难复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坏了,只要他不寻死,如何胡闹都随他吧。爱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只是李晏留下的遗物,你二人抢一两件留着。他此时难以面对,将来便知道,能够睹物思人,也是好的。”
程涛连夜回信,差点累死信鸽。
“抢救不到,我们两个都拦他不住,一时也没想起来,全都烧了,只是没看见侯爷送给郡主的钗子,许是郡主不信侯爷,根本不当回事,抛之弃之,也未可知……再说喝酒,侯爷喝了吐,吐了喝,闹得一船人都睡不安生,自己喝够了,又跳进江里了……”
萧玉台又气又疼,草书怒回:“随他去!有本事夸父逐日!”
放下笔,送走了信鸽,心中难免沉沉的,推了推陪在一旁的白玘,道:“阿衍对人家,才算是抛之弃之了……”
白玘揉揉她软发,看她半夜不睡,也难免心疼,想尽了甜言蜜语,来宽她的心:“薛衍对她,已是情深义重了。常王即便事败,她还是薛候的妻子,薛衍还是能保住她的。只可惜,薛衍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什么也不肯说。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施舍?她那样的人,生来活的就是风风火火,绝受不了靠人怜悯保存一命。但若说起来,她若是洞悉薛衍的心意,能与意中人在一起,哪怕活的艰难些,也是愿意活下去的。”
萧玉台能看明白,李晏这样聪敏,只因身在局中,却万万看之不透了。她一生所求,大约便是薛衍的心。薛衍这一颗心,捧过来时,又不肯太清白,含蓄的要命。
也是活该他后悔。
“阿衍把妻子这两个字看的这样重,又岂会随随便便与哪个女子结下白首之约?怎么她却不明白?”
她说着说着,越发的焦躁,白玘端来的一碟蜜枣糕被戳的七零八落,这话锋突然就转到了白玘身上。
“你呢!你说,你娶了我,和我在一块,后不后悔?”
白玘哪敢惹这个小东西,最近脾气大的吓人,急忙甜言蜜语的来哄。她还是不高兴,最后自己困了,扔下口干舌燥的白玘,翻了个身,自顾睡去了。
这天闹腾的晚了,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七斤进来的时候,白玘正给她穿着披风。她自己穿了一阵儿,本来身形渐渐变了,毛茸茸的灰兔毛和头发缠在了一起,穿着穿着就要生气,白玘索性把人抱在床上,一手一脚的给她整理。
“真是架子越来越大……”七斤啃了一口甜梨,见桌上的书信还是原封不动,问道,“你还没给她看?”
白玘:“头没梳,饭没吃……这会儿看了她又要生气……”
七斤早吃过了,就坐在一旁等着,好一会儿才收拾完了,萧玉台垫了肚子,才想起来拆信。这一下,真被白玘说准了,又急又闹。
“李晏的信?什么人送来的,怎么不早说?那送信的人呢?拦下来没有?小白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白玘答的有条有理:“是个半大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家里受了李晏的恩惠,受她之命,送到你手上。七斤在门口接到的。我看过了,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你乖乖吃完了饭,我带你去看看。”见萧玉台还要发脾气,冷着脸道,“不吃完不许去。”
七斤待在一边,看的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人家都说孕妇脾气大,喜怒无常……还真是。看来我那会儿,还算是个最省事的了。”
莫寻端了鱼汤进来,不阴不阳的补上一刀:“当然,你又没有我师公这样的惯着!”
七斤觉得,她约莫是要挑一个萧玉台他们都不在的良辰吉日,撸起袖子揍这丫头一顿,好叫她知道知道,这院子里,除了萧玉台和白玘,谁才是老大了。
山上的风格外的凉,红叶冷风过后,愈显霜红。
萧玉台正拿着地图,白玘站在她身边,手中的伞遮住了风,另一只手掩住她散开的衣襟。
“李晏的书画一绝,这地图画的确实不如何。哪能分辨清楚这方位。”
“后山上的庄子,都是勋贵各家分的。常王在这里虽然也有别庄,但既然兵败,那别庄也被赏给了别人。李晏这样冰雪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点。所以,才费尽心思,藏在了山路不通的南峰上。”七斤这样一想,越发觉得惋惜。这姑娘,自小就活的那样艰辛,艰辛中轰轰烈烈,连生死也不肯交于别人操控的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