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萧玉台反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公子并非是皮肤表症,反倒是反复沾染了不洁之物。
“管家,之前您曾经说过,小公子大概是周岁之后,第一次发觉脸上长了东西是吗?”
“不错。当时只是有点暗沉,倒不像现在这样,看着干枯的一片,只是有些微黑,倒像是老人脸上的灰斑。后来三岁左右,才发觉已经成了症候了!老夫人急的不行,四处延请名医,哪知道公子一年一年大了,如今已经七岁了,还是未有起色。”
正说着,已经到了内堂,就听孩童清脆的哭泣声:“祖母!雍儿不要去学堂,雍儿在自己家里也能学好,祖母……雍儿去学堂,兄弟们都笑话雍儿,祖母,求您了。”
“小葫芦儿,许大夫还在这儿呢,你可不要使小性子,让人家笑话。你先起来,让许大夫诊诊脉可好?”
黄雍一甩手,别过脸去,泪流满面:“我不要他看!就是这些庸医看的我脸都快烂了!祖母,雍儿脸很痒,雍儿难受……祖母,雍儿之前的样子虽然不好,可是脸也不痒,不像现在这般难受,雍儿的脸又痒又疼,是不是要烂了?雍儿曾见过有人生了疮,脸上连口鼻都瞧不清楚了,雍儿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祖母,雍儿害怕,雍儿不要再用药了,祖母,祖母快放过雍儿吧!”
“胡说!”
黄嬷嬷急忙上前劝道:“我的小公子,您可不要乱说!老夫人一心都是为了您,又不会害您,说什么放过啊?您可不能胡说!”
“那祖母为何非要逼着雍儿就医?难道说,雍儿脸上长了斑藓,祖母就不疼爱雍儿了吗?”黄雍涕泪哀切,蹲坐在老夫人腿边哭泣不止。“母亲说,即便孩儿脸上生了斑藓,也是最疼爱孩儿的。难道祖母不是吗?既是,又为何非要逼迫孙儿去吃那些药?”
黄老夫人揉了揉小公子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雍儿,你是黄家的长子嫡孙,将来黄家的一切都是你的。祖母健在一天,自然要全力护你,使你快乐无忧。若是能治,自然是要全力医治。祖母不想有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的雍儿,也害怕因为祖母的疏忽,贻误了医治我儿的良机啊!你哭的如此伤心,祖母固然不忍,却也要硬下心肠来。”
许老坐在侧首,低咳一声:“小公子症状不明,还请忍些眼泪,若不然,恐怕会更为严重。小公子即便不想医治斑藓,这脸上的红斑又疼又痒,可是耽搁不得。”
说着便上前蹲下身,搭上了黄雍的脉搏。黄雍抬了抬眼皮,早上他害怕极了,不曾用过早膳,得知这个许老头又来了,闹腾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瘫软下来,反而老实起来了。
“公子心绪杂乱,似乎……有些受惊之状?”
许老又探了一探,见尹大虎带着萧玉台站在堂口,便示意萧玉台上前把脉。
萧玉台细细探过,和前天一样,脉搏平稳有力,只是有些受惊。
“看来,小公子的皮肤表症,并不是在内,而是在外。”许昭捻了捻胡须。“小萧,你来与老夫人解释一二。”
第二十章茉莉香粉
萧玉台今天只一身旧衣,随尹大虎一同入内,黄老夫人心焦如焚,也未曾注意。听许昭点名,才瞧见一少年眉目清隽,越前半步,侃侃而谈,不由好感大生。
“老夫人,有些皮肤表症,大多是因身体不适引起,譬如有人体内湿气过重,便会极容易引发湿疹。这是最常见的。而小公子脉象并无异常,这病因便不在内里。老夫人见多识广,想必也见过,初春时,有人沾染杨絮,会浑身红肿奇痒。此人便不能沾染杨絮。也有人不能碰触花粉,也有人不能食杏仁,种种症状,因人而异,诱因也大不相同。因此许老诊断,是因不慎沾染了不洁之物所致,而这诱因,却暂时未曾查明。虽然如此,但许老开的绿豆汤,对小儿来说,是最适当的,无论如何都会有些见效。即便没有,也绝不会引发这么严重的红肿。老夫人请您试想,绿豆汤乃是解暑之物,小公子逢夏也要用许多,可曾出现红肿症状?”
“那许老的意思是?”不错,雍儿喜食绿豆汤,暑夏是常用的,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有人故意投毒。”许老正色道。“还请老夫人把孩子带下去吧!”
黄嬷嬷便急忙来抱,人凑近了,突然哎哟一声:“小公子这是睡着了?……晕过去了!许老太医,您快来瞧瞧啊!”
黄老夫人俯身一看,果然,孩子眼皮耷拉着,两手还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裙裾,可任凭怎么叫唤,都没反应,只是微弱的哼了两声。
“许老……我们雍儿自幼丧父,从未见过生父一面,因此,是被我给惯坏了,胡言乱语,对您不敬,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黄老夫人动弹不得,半抬着身子对许老道。
许昭也不耽搁,早就上前搭脉,片刻,松了口气,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言重。稚子多舛,我亦有怜子之心。还请您不必多虑,公子昨日受惊,今天又未曾用膳,昏睡过去了。先送公子回房,老夫再细细诊上一诊。”
片刻,萧玉台三人跟着黄家众人到了小公子的房内,许老正凝神诊脉,其他人也不敢打扰。除黄老夫人和黄嬷嬷在一旁焦急等候,其余人都在外间伺候着。因尹大虎声名在外,在这密州城是个混世,管家有心劝他不要进去添乱,欲言又止好几次,终究没敢硬拦,借着这便利,萧玉台三人一路畅通跟进内室。
小公子的房间是新换的,里面家具之类都是崭新的,还有一股极淡的酒香。醇酒可以除去看不见的脏污,许昭嘱咐,入住之前对房间进行了彻底清理。
可小公子到底是沾到了什么呢?还有这脸上的红肿,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身后的一位亲信嬷嬷急来回话,见有外人在场,本不欲说,老夫人担心幼孙,便让她直接回话。这嬷嬷声音虽然不大,但众人都听见了。
“老奴查清楚了。昨天公子在后院玩蹴鞠的时候,从后门离开了一小会儿,是……是书童陪着的。在后院见到一个乞丐,脸上红肿一片,浑身恶臭,动弹不得,小公子何时见过这种腌臜,当时就吓着了。书童担心受到责罚,回来之后竟然也隐瞒下来……老奴,老奴已经让他下去领罚了。”公子的书童,正是这位周嬷嬷的孙子,与公子同年,因此周嬷嬷一面回话,一面忐忑不已。
老夫人微叹口气:“去让人停下吧!他是该罚,只是雍儿从小就与他要好,等雍儿醒来,由他自己处置吧!毕竟是雍儿的人,你我就不要自作主张了。”
周嬷嬷腿一软,急忙跪谢。
“那乞丐可还在?”
“早就不在了。此事大有蹊跷……那后院门可是整日都有人看守的,公子身边除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也至少有两个大丫头,怎么好端端的,就让公子自己出去捡球了?”周嬷嬷感恩之余,更是推心卖命。
“你与管家一同详查,那些不能办事的人,该发卖的发卖,该处置的处置了吧!”
周嬷嬷急忙领命出去,走到门口,便与一位年轻妇人撞了个满怀,啪的脸上就被扇了一耳光。
这匆匆进来的妇人,正是黄大夫人,周嬷嬷不敢分辨,退到一边。
“好了,你先下去吧!”黄老夫人眼眸低垂,嘱周嬷嬷先去查明,见黄大夫人上前行礼,只略应了一声。
黄大夫人眼眶布满红丝,上前一步就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厉声哭诉:“母亲!您可是雍儿的亲祖母!您为何又让这庸医为雍儿诊治!”
“胡说八道!许老医术精湛,更兼仁心,你快些噤声!”
黄大夫人见老夫人不肯理会,上前扑倒在床上,一把抱住幼子,哀声哭泣起来。
“我的儿,都是这些庸医害了你!你祖母总嫌你面貌丑陋,称你这胎记是克父之兆,平白让你吃了这些苦药……”
黄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十分疲惫,嘱人先将许老扶起来,随后竟强行将黄大夫人“请”了出去。
“将大夫人送回去吧!”
“慢着!”
尹大虎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大夫人见有人出言,越发大力挣扎开来,怒喊道:“老夫人!您不能一意孤行,凭什么也不能将我们母子生生分离!”
“不错。大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老夫人,毕竟母子连心,您这样对待大夫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黄老夫人不虞道:“尹公子,这是我黄家的家事。”
话虽未说的重,心中对于尹寅此种行径异常鄙夷,若是常人,此时早就借故离开了,哪还会自己跟了进来。
“啊?家事,对,老夫人说的太对了,尹寅该告辞了。不过,尹寅还有一个问题。”尹大虎走到床边的桌案前,拿起一个紫色粉盒,扬在手中问道:“这是谁的啊?”
黄雍床前的大丫鬟一愣,抢话答道:“这……是婢子的。因公子突然患病,婢子忘记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