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能给你。”时季鸿反手把白玉簪按在桌上,空着的左手在鱼袋里一摸,摸出来一个黑漆盒子递给邱雁君,“你用这个吧。”
有猫腻,邱雁君不伸手去接,只扫了一眼,问:“为什么?那白玉簪有什么古怪?”
时季鸿不说话,她就继续说:“邱至澜说,那是我生母留给我的……”话说一半,她眼睛就瞪圆了,尹千柳是什么身份?如果她真要给女儿留个什么信物,怎么会留这样一个成色不好、其貌不扬的白玉簪?她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呢?啊,是了,她拿到簪子的时候,还不知道生母是谁,知道生母是谁以后,也没有把簪子当回事。
“现在知道为什么邱至澜知道你出了事,非得亲自下试炼阵找人了?”时季鸿干脆把黑漆盒子放在桌上,推到邱雁君那边,“其实他找的不是人。”
邱雁君站在那里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这一瞬间有无数讯息在她脑子里穿梭来去,而她十分敏感的抓住了其中一条:“我记得陆致领说过,五十年前邱至澜很可能拿到了罗子烨的半片玉简,这个白玉簪是我十岁生日时他给我的……难道就是……”
时季鸿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快就理出头绪,克制不住的摆出了震惊脸。
看到他这模样,邱雁君已经不需要回答,只扶着桌子苦笑:“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还真是一样的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奥秘的?你非要找我,也是为了这半片玉简吧?”
两人四目相对,相距又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能将彼此最细微的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邱雁君知道自己此刻脸上肯定有些微怒色,但她没想到时季鸿竟然也有怒气。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在时常犯蠢和冰雪聪明之间变幻不定的。我若是只想要这玉简,当时拦下你来,抽了就走便是,何必白费力气把你带到这里来?”
“呵呵,是啊,我还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一起说出来吧。反正邱至澜给的东西我也不是很稀罕,你要就都给你,不用想着坑蒙拐骗!”
两人怒火对怒火,谁也不让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彼此,空气中彷佛都要爆出火花。
时季鸿瞪了一会儿,先败退下来,移开目光看向桌子那头始终不被接受的盒子,哼道:“我想要的都拿到了。至于你么,父债女偿,你爹……邱至澜做的孽,我不抓个人回来偿还,岂不是亏了?”
一说这个邱雁君就更火了:“你有没有搞错?邱至澜有八个儿女,你凭什么就抓我一个?我欠你什么了?要我还?”
“因为我就喜欢你啊!”
时季鸿不知为何,突然被邱雁君火大的样子逗笑,脱口而出这么一句,然后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陷入了尴尬无言局面。
还是邱雁君先回过神来,坐回椅子上,拍桌子说:“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时季鸿干咳两声,眼睛也移开上看看下看看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比别人看着顺眼……不,是你没有那么讨厌!”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我要闭关修炼,缺个婢女,看来看去,你最合适。”
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邱雁君气的起身就往后面走廊走,时季鸿还指点她:“右手边第一个门。”
邱雁君已经看到开着的门了,她气呼呼的走进去,见里面倒还干净,显然时季鸿刚才进来时清理过了,就先换了一身衣服,又随便找了根木簪把头发挽好,等出去时,情绪已然调整好了。
“所以你当初到绛云岛之后,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开始怀疑邱至澜,就隐瞒了你功法根基还在的事,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察觉?你这次突然要结丹,也是因为偷偷修炼自家功法吧?”她一走出去就说。
时季鸿看她收拾的清清爽爽出来,本来要说点什么,却被她一连串问题打断,只能继续说从前,“因为我父母的遗物中有回原丹,吃下去能隐藏功法修为。但回原丹效用有限,结了丹就隐藏不了了。”
怪不得,他那时忽然催自己找生母,又整天心不在焉,原来是想着怎么脱离绛云岛去突破结丹。邱雁君很想问问他那“保重”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写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思,便问出最敏感也最无法回避的问题:“你觉得,邱至澜跟你父母的死,有关吗?”
时季鸿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手指不停拨弄那支掌心里扣着的白玉簪,就在邱雁君快忍不了要说“算了我不问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不知道。这几十年他对这事绝口不提,可能知道什么的戚伯又对我十分戒备,我什么都没能探听到。”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白玉簪是玉简的?你确定没搞错?”
“本来不确定,知道他奋不顾身找你时,猜到东西大概在你身上,后来又猜到你生母是尹千柳,想起你说过白玉簪是生母遗留之物,就有七八分确定了。”
“我有跟你说过这白玉簪?”邱雁君疑惑,“我怎么不记得?”
时季鸿终于抬头看她一眼:“你能记得什么?整天满口谎话!”
本来不想跟他算那些幼稚账的邱雁君,听他连番提起什么谎话,实在忍不住:“你才满口谎话!居然还偷偷说我是黑心兔子,我怎么黑心了?我害过你吗?你凭良心讲,整个绛云岛上,有谁比我对你更好吗?”
时季鸿看着她掐腰作势,忍不住一笑,站起来收了白玉簪进鱼袋,慢悠悠的说:“说这些没用,我不会放你走的,刚才那间屋子给你住,你身上应该带着日常用品吧?自己慢慢收拾,我去给先人上柱香。”说完还不忘把黑漆盒子拿起来塞邱雁君手里,才转身往走廊里去。
目的没达成,邱雁君跟到门洞那里,看着他走到走廊尽头向右转身,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他反反复复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人前和善周到人后阴郁冷漠的反差,都有了合理解释。其实邱雁君不是没有暗自猜测过,但她以前低估了邱至澜的无耻程度,也实在没想到时家竟然不声不响的藏了一枚玉简,所以根本没想过邱至澜可能会跟时季鸿父母的死有关,她一直以为邱至澜只是借着抚养孤儿,侵占了人家的一些宝物而已。
好吧,玉简也算宝物的一种,不过是宝的程度比较高而已,但不管这玩意有多宝贵,邱雁君也绝不愿意做那个被无辜牺牲掉的岳灵珊啊!
虽然这比喻并不算太恰当,毕竟时季鸿只想留她当个婢女,人岳灵珊起码还是林平之明媒正娶的妻子呢!但不论怎样,她邱雁君都不愿意替那个人渣爹还一丁点儿债,白玉簪本来也不是她的,时季鸿拿就拿了,她也不稀罕,但自由就不同了。
“青龙!”邱雁君听不见时季鸿的脚步声了,就开始唤鹦鹉回来,可她一连唤了好几声,青龙都没回应,想往里面找找看,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不该在这里乱走,只能烦恼的回去椅子上坐下,随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盖拿开,里面塞着一条白色素绢帕,邱雁君伸手扯了扯,才发现绢帕里面裹着一支水润翠绿的玉簪,玉簪触手冰凉,轻轻碰一碰,就觉得头脑一清,似乎杂念烦恼都瞬间消失不见了一样。
“这么神奇?”她嘀咕着拿起玉簪细看,“这从哪买的?雕工也太差了吧?头上是什么造型啊?鹅?还是鸭?好胖好丑啊哈哈!”
“嫌丑还给我!”
不悦的声音从门洞那里响起,邱雁君忍着笑转头看时季鸿:“不是,你不觉得这簪子丑吗?你怎么想的?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时季鸿的脸色比刚才发怒和邱雁君对峙时还难看,也不答话,直接快步走过来,伸手要抢簪子,邱雁君眼疾手快塞进鱼袋,笑嘻嘻的摊手说:“不见了。”
又调侃他:“你干嘛这么生气?行啦,我不嫌弃,我知道的,你们男人没耐心选这个,随便挑了一支也是有的,而且我觉得已经比那个玉简伪装的白玉簪好看……”
“你还给我!”时季鸿越听脸色越难看,“那个不是给你的,我拿错了。”
邱雁君才不相信,还是摊着手,说:“奇怪了,又不是你自己雕琢的,你至于这么生气……”说到这里,眼见时季鸿神色变了,她终于恍然大悟,“真是你雕琢的?那……那……那难道不是个胖鹅,是雁吗?也太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你们以为他俩就这么点儿纠葛吗?还有回忆杀没放呢,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呢~PS:昨天写到12点多才有这一章,今天得缓缓,就更这么多了(~ o ~)~zZ
☆、51.诛心
灯下美人笑颜如花, 一双水润清澈明眸被橘黄灯光映射进细碎亮光,和着其中盈满的笑意一起流淌出来, 便是有天大怒气, 被这样的眸子一看,恐怕也要烟消云散, 何况时季鸿本来也不是认真生气,他只是有点恼羞……
“既然收了就好好戴着。”他收回目光转身, 不再跟邱雁君对峙, “出去还是收起来, 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