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依然恭敬地行着礼,“二皇子还说,战局紧张,他一时走不开,请水君见谅。至多两三年,将这些厉鬼孤魂全都拘到冥界之后,他会去东海找你。”
盼晴笑笑没说什么,带着兵士返回北海。
子煦仰头看她离开的方向,她一直就喜欢这样的他,统领千军万马、对敌军杀伐果断,外界面前他依旧是这样的,但是,他对她再也不会那样冷心肠。
放回定海玉后,北海果然风平浪静,于是先前浩浩荡荡迁出的水族们,又重回北海中安居乐业。
盼晴也没有就此罢休,彻查了守卫定海玉的兵士,没有发现可疑,倒是守卫一处的兵士永远在守卫这一处,也确实枯燥了些,难免松懈出错。盼晴支颐冥想了几日,终于想明白,近多少年来水族一直不济的根源,兵士永远那么几个所谓善战的族群里出,久而久之,不用战斗的族群愈发胆小,而总出兵士的族群情绪惫懒,这都是星渊天尊消失的万年里行成的坏规矩。
小手一挥,水君总算要干出番大事业来。
☆、龙凤欢(二)大结局
花了五年的时间,盼晴才整理出一套完善的水族兵士制度。所有的水族,哪怕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扶的小虾,也得入伍,水族的安危,人人有责。于是因为兵源充足,哪怕是最艰苦的驻守任务,也不过一两年就能换岗,且都是年轻的兵士,执行任务起来格外认真。所有一两年即退下过普通生活的水族们,也是训练有素的,这样一来,倘若一天,真有战事爆发,水族不论老少,都能战甲一披上战场。
这制度施行开来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盼晴觉着,从海面上掠过的海鸟,看着水面的样子也有了些敬畏。
她立在东海上空,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治下繁荣的水族,甚是欣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子煦大概打了个打胜仗,五年中上门了好几次,都被盼晴以公务繁忙拒之门外。偶尔想起前世做他徒弟的日子,总有些特别温馨的场景,让她觉得他们是曾经相爱过的,但最后当胸口的那些刀,横梗在她心头,这些她不会忘。
觉得有些疲倦,想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抱着肩想了会儿,想到了个好去处。
陈朝天宝一十二年,在塔木地区戍疆二十载的玉大人率全家晋京。皇上感念他二十年来如一日的忠心耿耿,保边疆安泰,赶在皇太后五十寿辰举天同庆前夕,宣布将玉大人封为九门提督,即日回京。
皇太后是个热心肠的妇人,知道玉大人有个年方二八的小女儿,叫作盼晴,一看名字知道,边关艰辛,玉大人夫妇这么些年为了陈朝吃了不少苦头,一定要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好归宿。皇族宗室里,年纪相当、尚未婚配又位高权重的便是端王爷,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也就是皇太后的小儿子,刚满二十,一表人才。于是生日这天,就请皇上做主赐婚。
领旨的时候,玉大人一家还在进京的路上,才走了三分之一,就接了这么个大好消息,整个马队都在沸腾。
这个夜晚,只有盼晴一个人彻夜难眠,另一个稍稍不安的,大约就是她的哥哥玉白哥,已经官拜三品的武官。
因为早在四年前,白哥有过一次随爹爹玉大人进京面圣的机会,当然面圣述职的是玉大人,白哥是没有机会的,他在京城待着的十几天,都和京城的世家子们在一处玩乐,见了许多边关没有的新奇玩意儿。
因为年纪相当,端王爷也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次玩乐在南城着名的戏园子里,用白哥至今都难以释怀的话说,端王爷,简直是仰望天空的王爷,不可一世,不单单对白哥,对那一众玩伴也是,就连特特赶来助兴的名伶,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只坐了片刻就匆忙离开了。
总而言之,端王爷简直让原本快乐的京城之旅的结尾变得灰头土脸,白哥回来耿耿于怀,和盼晴长吁短叹,京城那地方,虽然吃得好玩得好,可一不小心就叫人看不起了,哪里比得上边关,自由自在。
于是四年之后,猛然要入京,兄妹二人本就闷闷不乐,又听说盼晴要做端王妃了,更是忧心不已。想想端王爷这样傲慢,不就因为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仿佛整个大陈朝,再也没有能和他比尊贵的,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这样嫁过去,即使有皇太后的钦点,仍旧会被他看不起,有什么意思。
想想她盼晴十六年的生命里,在边关粗野惯了,没人管得了她,这进了端王爷府上,更是不能入他的眼,于是,兄妹二人一合计,倒不如跑了算了。
盼晴带上些银票,化妆成男孩儿的模样,拿着白哥的书信,准备投奔南地经商的舅舅,至于怎么和端王爷交代,就当她在路上暴毙了吧。
谁知才走出去半天,就在林中遇到土匪,见这年轻公子一身光鲜衣裳,又孤身一人,嫩得很,打算杀掉他抢夺银钱。盼晴那三脚猫的功夫,左突右刺,眼看就要败下阵来,突然一个高手驰马前来。盼晴只看到,他手中的利剑在阳光中闪着耀眼的光,十来个匪徒就都倒地不起。
“小兄弟,上马。”他将盼晴拉到马背上,迅速地跑出树林。“怎么称呼?”
“盼……盼。”轻松之下,险些说出真名。
“盼盼?”身后的男人眉头一拧,“姓什么呢?”
“于。”
“于盼盼?呵。”他轻笑,“那我就称呼你,盼弟?我姓吴,单名一个阳。”
“原来是阳兄。”盼晴直了直身体,吴阳的双手从她手臂下穿过握住缰绳,不知不觉他就脸红了,可又不能有所表示,就那么忍了一路,到了客栈才下了马。
“盼弟这是要去哪儿?”
“庐湖。”舅舅的宅子在庐湖。
“这么巧,我正要回家去,也在庐湖。”
盼晴心头一喜,连连叫好,跟着吴阳进了客栈,正想要房间,吴阳却坚持让她住进自己的房间,说是路途遥远,既然兄弟相称,无谓多花这客栈银子,说得那样有道理,盼晴只能在心底里叫苦不迭。
好在这吴阳夜间总爱在客栈外头喝上几盅酒,也不强求要她陪,刚够她自己在房间里收拾干净,缩在宽大客房一头的床榻上。
十来天过去,吴阳还给盼晴找来一匹马,两人并驾齐驱,马不停蹄地赶路。吴阳说自己是庐湖乡绅家庭,因为家里良田万亩,又是三代单传,家里惯得很,小小年纪就走过许多地方,家中阔绰,养成既仗义又大方的脾性,且便览陈朝大好河山,走到一处,看到个山水都能跟盼晴说出个一二,对着市集上的民俗物件都能讲出俏皮话,真真有意思。
在路上走着,盼晴看着他的侧脸,英俊挺拔,心说,嫁人就该嫁吴大哥这样的,总比那鼻子底下看人的端王爷好。于是试探地问他,发觉他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并且连定亲都没有,可把她高兴坏了,险些手舞足蹈,还想问问他娶妻有什么要求,又觉得太八卦了些,问不出口。
没成想他倒是问了,“我看盼弟性格豪爽,家中姐妹应当也是直脾气,我喜欢,有没有尚未许给人家的?”
盼晴连连点头,“有有有,长得和我一个样,不不不,我妹妹穿裙子,可比我好看多了,回去就帮阳兄说去。”
吴阳骑在马背上,笑得很得意。
先前白哥告诉她,出发去庐湖大约需要一个月,然而走了一个月,还没有南地的迹象,道路两旁积雪仍在,这可是三月,南地不应该莺飞草长、花红柳绿了吗?
“两个月前,官道被洪水冲断,我们这条道,比官道多出一倍。”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吴阳抢在前头解释了。
盼晴安下心来,不妨晚间在客栈更衣时,吴阳推门而入,吓得她尖叫起来,躲入帐中,红色的肚兜掉落屋中。
隔着帐幔,她看到吴阳愣在门边,“想喝酒来着,才想起今天是寒食节,店家不卖,我才早早回来了,我这就出去再走走。”
一直将近后半夜,吴阳才重又推门进房间,进来之前还在门口喊了两声,盼晴用上了女装打扮,反正也再没有瞒的意义了。
一盏六角玻璃盏,两杯清茶,两人对坐,盼晴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家世。
“玉大人升为九门提督,往后你们玉家有的是好日子,怎么要跑呢?”
“皇上赐婚了。”
吴阳一愣,“听说是端王爷,那是大好事,更不要跑了。”
“我不要嫁端王爷,那种眼睛长在额头上,全天下谁都看不起的王爷,谁爱嫁谁嫁。”盼晴见他这样说,心里分外难受,大声冲他喊。
“可端王爷人品、名声、长相,在陈朝,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就连皇上也要夸这弟弟几句,你怎么……”
吴阳越是说端王爷的好,盼晴就越难受,“不想嫁不想嫁!世上比他好的夫君多得是!”赌气地自己钻上了床,一夜无眠。她也没有听到吴阳睡着时低沉的呼吸。
“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第二天一早,吴阳和盼晴打上照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盼晴原本对他有气,可被这一问给问羞怯了,心说,你真不知道吗?只用脚尖在地上画圈,画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