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突然鸣叫起来,毫无规则的群鸣,声嘶力竭的鸣叫,仿佛这是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要用尽身体所有的力量来留下这一曲晨乐。
“蝉真可怜,从卵开始在地下生活了三、四年,还要经历漫长的出土、蜕皮,最终才能成为一只蝉,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听到它的声音,这么艰难得到的生命,却只能支撑十几天,甚至只有七天。我记得楼下树上的蝉已经叫了快一个星期,大概快要死掉了,就算现在拼命鸣叫,也逃不过一具空壳的命运。”
白月望着窗外,幽幽地说,表情有些伤感。跟这些蝉命运相似的,其实并非被自己寄宿的空壳身体,而是自己。自己不断脱壳,寻找新的寄宿身体,连拼命为自己的存在鸣叫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会记住真正的她。
真正的她,只有“白月”这个名字。
所以,她觉得自己比窗外那些生命短暂却拼命鸣叫的蝉更可怜。可以的话,她真想永远以这副姿态活在静夜身边,当他的未婚妻,即使被他当成小女孩,只要能用这个模样待在他身边、不要失去这具躯壳就好。
蝉的鸣叫声时高时低,焦躁不安,它们一定感应到短暂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消逝。它们还没看够这个世界的美景,还没吃够美食,还没唱完自己的乐曲,它们的叫声,令白月感到难过,悲伤的神色不自觉浮现到脸上来。
静夜站起身,将自己没有动过的煮鸡蛋贴到白月脸颊上:“多愁善感不像你,我认识的白月,最关心的事情是下一顿吃什么,今天的除灵工作能收到多少委托金。而且,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和你,都不是什么生命短暂又脆弱的夏蝉。今年的夏蝉死去,我们还会一起听到明年的蝉叫,这棵大树上的蝉,每年都有很多。”
静夜望一眼窗外,随手抓起窗边柜子上的背包,对白月微微一笑:“我去打工了,你好好想一下今晚想吃什么,我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做。”
他转身开门,还没打开,整个人就被白月扑倒在门板上,鼻子撞在门板上,疼得他“哇哇”叫:“你干嘛从背后偷袭我?不是说了给你做好吃的吗?”
白月用瘦小的手臂,努力抱紧静夜,脸贴在他背后,声音细小地嘟哝着:“谢谢你,静夜。”
静夜惊讶地感觉到,衬衫背后有一点点温热的湿润,白月哭了?
她总是说自己是借尸还魂的怪物,事实上她确实是个怎么吃都不长肉的怪物,还是个会除灵驱邪的怪物,但是,她笑起来那么开心,她还有温热的眼泪,她比很多普通女孩子都要细腻脆弱。
这样的她,自己怎么能把她当成怪物看待呢?
静夜安静地站着,不忍心推开白月,直到康如音又连续来了好几通电话,白月主动松开手,恢复往日的笑容,主动将他推出家门:“快去快回,我等你。”
家里有人等待自己的归来,是一件那么暖心的事情。
此时此刻,静夜在心中祈祷,希望这样的美好能够永远不消失,白月不会像母亲一样,有一天再也不会在家里等待自己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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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山谷
康如音连续拨了几个电话,静夜都没有接听,她不愿意猜想原因,大概跟那位故意对电话这头大喊的“未婚妻”有关吧。
为什么自己会对钟静夜有特别的感觉呢?太奇怪了,好歹自己也是有不少追求者的校花级颜值,还有最锐利记者的实力,可谓才貌、追求者众。在自己遇见的男人中,钟静夜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最帅的,更不是最聪明优秀的,可自己偏偏很在意他。
在报社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和他靠近的时候,他的气息令人怀念。
非要说是怎么样的感觉,大概和自己最珍惜的照相机相似?那种很想拥有,不想放手的感情,这部照相机从小陪伴她,还是能拍到灵异照片的照相机,自己有这样强烈的羁绊倒是正常,可对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男人产生同样的情感,就太过莫名其妙了。
更离谱的是,这个男人还有未婚妻。康如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上有妇之夫!在她采访过的家庭纠纷事件里,看过太多导致的惨淡收场,插手他人爱情世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稍有不慎,会失去自己本来拥有的名誉地位、亲人朋友,甚至赔上一生。
多少人以爱为名去伤害别人、破坏别人的爱情和家?这些人都是说着满口美丽谎言的魔鬼,他们以爱情为利刃去伤害别人,最后自己也会被这把利刃所伤。
自己千万不能陷入感情纠葛,万万不可破坏别人的爱情,否则就连自己也会唾弃这样的“康如音”!
如音一手拿着面包,一手将面包捏一块放下又捏一块放下,不知不觉餐桌上已经掉满面包“尸体”,她却毫无知觉,依旧沉浸在思绪中。
母亲端着热牛奶过来一看,忍不住皱眉,一边帮如音收拾面包碎,一边关心:“怎么了?又想着工作?说你多少次,吃饭睡觉要专心,别把工作带到饭桌上,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啊,做什么不好,非要学你爸,当什么现场记者。”
提到父亲,母亲的语调不禁有些伤悲,还不自觉地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遗照。
如音回过神来,忙抱住妈妈瘦削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用脑袋蹭妈妈:“没事的,我不会像老爸那样不小心。现场取材很安全,老爸的事情纯属意外。”
父亲的死,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清楚明白的说法。如音记得,那是她十岁的事情,当时受到极大惊吓和打击的她,颤抖着抱紧妈妈,不停地哭,一直追问“爸爸为什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妈妈没办法回答她,因为妈妈也无法接受那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十岁的她和总是在家等候丈夫归来的母亲,她们从未想过,有一天打开家门,回来的不是活生生的家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父亲那一年收到了一则匿名举报,说在一座荒山里发现大量弃尸,他带队去现场采访,和警方一起挖出了大量尸骨。那座山的阴气很重,还一股“死亡山谷”的都市怪谈,后来据说还找了不少高人去驱邪除灵。
报道出街后,引起很大恐慌,警方认为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宜过多报道,父亲却坚持要以现场记者的身份追根刨底。
他的尸体被发现,是在独自去死亡山谷调查的四天后。
父亲死后,如音从他的遗物里发现了这部能够拍出灵异照片的照相机。父亲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音以为这部相机会告诉她。可是,当她想要取出胶卷去冲洗时,发现相机里面没有胶卷。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父亲说过,记者的相机就像警察的枪,要随时保证满档状态,否则就会错失重要的东西。
按下快门,如果不能将最重要的画面记录下来,等于白白放走了证据,还凭什么来写出最真实的报道呢?
“好了,赶快把热牛奶喝下去,今晚又要加班?争取早点回来,给你熬汤喝。”母亲把热牛奶送到如音手里,热乎乎的感觉,似乎又触发他的记忆。
对了!是不是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钟静夜!因为当时才十岁的如音,父亲突然不明不白死去的太大,她整个人都处于懵懵的状态,记忆也十分模糊。
只是,最近遇见静夜之后,梦中也出现了奇怪的景象:一个和静夜十分相似的男孩,递给自己一块手帕,嘴唇微微动着说了什么。
“钟静夜,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妈,我们是不是跟姓钟的认识?”
如音随口一问,发现母亲的神色明显变了,像是急于掩饰什么,忙转身走回厨房,自言自语着:“糟了,今天要炖汤的材料还没买齐,看来得再去一趟市场。如音,你喝完牛奶赶快去上班,我先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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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魔鬼
静夜被康如音的连环呼叫找去上班后,白月无所事事地趴在窗边数着蝉叫声,猜测树上一共有多少只夏蝉。
阳光越来越强烈,白月从窗边退下来,回望空寂的家里,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决定上微信看看小区里哪位姐妹有空约会。
“蝉叫停了,太安静反而让人难受。对了,找孙妙聊点八卦吃点零食去!”白月细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刷,发现孙妙正在微信上发朋友圈,看她欲言又止、话中有话的感觉,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白月还没按下门铃,早就等在门口的孙妙及时为她开门,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进屋里,关好门,便指着隔壁方向问:“刚才碰到隔壁那女人了吗?”
白月摇摇头,心里早就猜到孙妙要爆的八卦跟隔壁的女人有关,但是她机智地装傻。她越是装傻装不懂,孙妙的八卦热情越高涨。
接下来,自己只要安然坐在沙发里,喝着冰冻饮料,吃着孙妙从淘宝上买来的各种零食,顺便听点八卦来打发时间即可。
“幸好你没跟她碰个正着,否则会被吓死的。哇塞,那张脸整的太明显,一看就是整容的网红脸。浑身散发的浓厚香水味,能把你熏死。每次她搭电梯出去,电梯里的香水味能熏死几只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