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卫靖远握着我的手突然加重力道，我吃痛咬牙：“卫靖远，你放肆！”我猛地甩手，但我甩得越凶他就拉得越紧，还冷不丁忽地停下。
“你说你看上他了？”他转过头俯视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喷薄在我额上的温热呼吸。
卫狐狸生气，后果很严重！我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上：“他可是吾力荐为官的，当然，人家也凭着自己的实力得到众臣的认可才成为御史大夫的。吾要是在这里说看不上他，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卫卿，他现在也是豢龙城的一员了，你能不能别那么剑拔弩张？上次，他不是同你里应外合，灭了叛军么？”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卫靖远似乎松了口气，旋即，他又炸毛了：“叛军的事，我只认可你。他算什么？”
“呃，好吧。”我苦巴着脸附和，不想惹这只狐狸，自己的手还在人家爪子里呢。见我没再同他辩驳，卫狐狸似乎很满意，手上的力道也松不少。
天幕抽离最后一丝亮光，整个世界沉入墨汁般的黑夜。
虽然有卫靖远牵着，我还是走得磕磕绊绊。他却像走在平坦大道上一样，拉着我的手一直平稳如初。远处已经亮起火把，是临时搭了棚舍的驯龙场。
我索性安静的任卫狐狸牵着走，心里不由得想起一边养伤，一边还要了解政事的凤青轶。自他受伤以来，我只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去看过两次，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大牢，要不就是在书斋批阅堆成小山的奏疏。说要搬到御使阁熟悉政事，还是他托妙言告诉我的。
后来，我去看韩燕，从诊病的医官那里打听到他的伤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现在把后援一事交给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但此事又非他不可，我已经把卫靖远带到了驯龙寮。若是后援再借助卫家的力量，只怕祁家这边和驯龙寮的官员都不会再妥协。
凤青轶是二哥和我亲自栽培的祁家势力，由他来办此事，对驯龙寮来说是最合适的。就算会遇到卫家那派的官员刁难，只要由父亲出面，他们头儿卫靖远又不在，镇住那些瞎蹦达的臣子应该不成问题。
凤青轶，小娘我稳住后方就靠你了……
刚踏入被火把照到的地方，卫靖远就放开了我的手。他垂暮凝神，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走在我身后。
所有人匆匆吃了简易的晚饭之后，又开始忙碌起来。医官们继续给龙群灌能让它们昏睡的汤药，铲屎官张生则带领他手下的人清理棚舍。
而我们这边，还是按照白天的分组继续寻找毒蝇伞。所有人领了火把之后，卫靖远却没下令出发，他把领头的各小队队长集中在一起说了新的策略。
☆、第79章 龙与鼠
我和祁夏，还有范义站在原地等他。
卫靖远同他们说完，便疾步走过来，他说：“城主，下令吧。”我指着自己疑惑的用眼神询问：我？
他面色严肃的点头，我望向举着火把的将士们，经历了白天的失败，确实应该说几句激励人心的话。我轻咳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端然走到最前面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道：“众位将士，都把眼睛给吾擦亮了！火把也得挑明点，否则，毒蝇伞没找到把自个儿摔死了吾可不负责！”
“哈哈哈！”神色紧绷的众人突然笑起来，“城主你就放心吧！我等可都是练过的！”
“这斜谷、风口我们闭着眼睛都能走遍喽！更何况还打着火把？”
“就是！就是！”
看着众将士的反应，我高举手中的火把晃了几下示意他们安静，这才提着嗓子道：“出发！”
我们这组少了范仁，就只剩下四个人，卫靖远打头阵，我和祁夏在中间，范义断后。晚上的搜索和白天的不同，主要是集中在驯龙寮、斜谷谷口、龙舍，还有驯龙场，最远的扩散不过是到种植着专供龙群使用的草药药田。而且，搜寻的目标也扩大到夜间活动的各种动物。
对于他提议的策略，其他人虽没异议，小娘我却是疑窦丛生。憋了一阵，我终于还是问出来：“卫卿，你为什么非要在晚上加大工作量？白天视野清晰，要抓动物什么的不是更容易吗？”这么折腾下去，估计龙没治好，又要新增一批病患。
卫靖远将火把贴近地面移动，漫不经心的道：“白天的行动其实只是一场演习，真正的搜索是在晚上，而且……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不明所以，今天需要知道的不就是他刻意说明的毒蝇伞的形状、颜色和生长习性么？
卫靖远回头看我，手中的火把照出他无语的脸：“就知道你不清楚。”说着，他又傲娇起来，“我今天过来的时候已经问过医官，每次有新的龙被传染，都是在晚上发生的。不在晚上抓罪魁祸首，在白天能捉到吗？”
“呵呵……”我干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处事缜密有道，又雷厉风行，真不愧为豢龙城的天才狐狸卫靖远。小娘我自动在心里给远在他处努力要斗倒卫家的二哥加上一截难度。
就那么，一截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突然，祁夏指着一处石头惊道。我和卫靖远迅速围拢过去：“毒蝇伞？”我们异口同声发问，却发现石头上面什么也没有。
范义将火把探照石头的底部：“祁小将军说的，应该是这只老鼠。”
这是老鼠？我瞪大眼睛看着尖起鼻子四处乱嗅的小东西，它有尖细的鼻子，短小的耳朵，如果忽略掉身上那层亮晶晶的灰白茸毛，还真的是一只老鼠。
“毒蝇伞的种子。”卫靖远凝重开口，语气里又含着淡淡的激动，“大家退开，小心跟着它！”
我们立即散开，地上的小家伙似乎片刻之后就找到了方向，我抬眼看它嗅着过去的地方——是龙舍和棚屋！
由于晚上搜索的范围并不广，我们都集中在驯龙寮周围。“快！跟上那些老鼠！”其他地方也传来激动的声音，卫靖远俊眉一蹙：“范义，你去通知里面的人立刻把龙舍里那些健康的龙全部转移到官邸中去！盯紧驯龙场上的棚屋，不可让这些老鼠靠近。时间允许的话，就在外围的土地上浇上一圈桐油并点燃。快去！”
“喏！”范义放下火把，嗖的一下跃向对面。
我捡起他留下的火把，同剩下的两人一起紧盯着缓慢移动的老鼠。老鼠移动的速度并不快，确切来说应该是不正常。它每走过一小段路，就会停下来嗅很久。
我听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伸过火把，火光破开夜幕照在地上，那里竟然跟着四只排成行的老鼠！
最前面的那只较为壮硕，行动也迅速一些。后面的老鼠咬着它的尾巴，然后再后面的又咬着排在第二的那只老鼠的尾巴。它们的身上同最前面的那只老鼠一样都裹着一层毒蝇伞的种子。
“原来如此，最前面的那只是工鼠。”卫靖远移动火把到比我的火把还要远的后面，应该是确认还有没有老鼠跟过来，“竟然连听觉和视觉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可怜的嗅觉，这些老鼠也中毒不浅。”
他的话及时解开了我心底的疑惑，小娘我方才还一直在想这些老鼠怎么不怕人和火光呢。
可是，不对啊？“它们既然中毒不浅，为什么症状和龙群的完全不一样？”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或许龙群身上的毒本就与毒蝇伞无关……
“你自己不是已经说了？老鼠和龙的症状不一样。”卫靖远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见我一头雾水，他再次耐着性子开口：“龙和老鼠是一样的吗？”
我摇头：“不一样。”
“那为什么症状还要一样？”他叹了口气，像是对我脑袋转不过弯的祭奠，“龙的体温是不会改变的，老鼠的体温则会随着季节的改变而不同。仅凭这一点，也注定龙和老鼠同时中一种毒，症状是不会一样的。”
呃，原来如此……活到老，学到老……卫狐狸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小娘我一点都不羡慕，也没有嫉妒，真的，一点都没有……老天，你对得起小娘我吗？！
片刻，身带毒蝇伞种子的老鼠已经进入棚屋的范围，但是由于周围都燃着熊熊烈火。它们硬闯被烧之后，剩下的老鼠就转了个方向，同原本就朝龙舍方向的老鼠合流在一起。
这些老鼠少说也有几十只！
为了不影响它们寻路，卫靖远交代祁武组织士兵分散人群。我们紧随老鼠进了龙舍，只见它们沿着龙舍的屋角爬上石槽，在龙饲料中挖了个坑蹲进去，然后拼命往嘴里塞饲料。
☆、第80章 陪你活下去
老鼠将饲料塞到从脖颈到腮帮子的地方都胀的鼓鼓囊囊才笨手笨脚的爬出石槽，然后沿着原路返回。
几乎同时，我和卫靖远第一个跟在最先返回的老鼠后面。途经驯龙场边缘时，已有不少士兵以外的其他人过来围观，火奴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瞪大了眼睛看这些老鼠，额头和眼睛周围没被布巾裹住的疤痕被扯出扭曲的恐怖之感。
而后，我们跟着鼠群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龙粪填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