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头顶,有个诡异森森如咒如怨的声音响起。
“幽冥有亲,汝来求缘。但结双亲,生死不弃。阴入门,生有姻,今日结缘,他日成婚。”
两人交贴的唇齿倏然一痛,似有一股血气涌入。
迟小鱼澄眸一瞪,一把推开身上的郎镜,看向半空。
那黑色的棺椁上,坐着一个漆黑的人影,旁边是那已拼接回去的鬼骨骨架。
阴桀桀的声音从那圆盘的月亮上头传下来,“小娘子,你毁我姻缘,我便还你冥婚。祝你们早日成亲,不人不鬼,不阴不阳!桀桀桀——”
迟小鱼面色铁青,恶狠狠地擦了擦嘴唇,那血气,却早已入了肺腑之中。
她咬牙,又转脸,瞪身旁站起来的郎镜。
郎镜有点尴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刚刚那鬼气森森的最后一段话,他还是听明白了。
冥婚?
他跟这少女被人下了冥婚的咒语么?
静默片刻后,低声问,“你,不是……人?”不然怎么能结冥婚?
“你才不是人!”
迟小鱼跳脚,几乎要气死,可又做不出骂人的话。
毕竟这事前后只因为她疏忽大意,没料到这百鬼血月夜,竟然会出现一个天煞孤星!
这才有了这后头的一桩桩一件件。
她深吸一口气,又从百宝囊中掏出一支朱砂笔,在手心里画了几笔。
然后,看了郎镜一眼,抬手,气闷闷地说:“手给我。”
郎镜看她的样子,像足了一只吃瘪又发不出脾气的小猫儿。
顿了顿,握住少女伸出的手。
软软的,暖暖的。
掌心贴合。
迟小鱼五指一收,贴合处,一阵寒凉异感倏然蹿至皮肤血脉之下。
郎镜低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就听耳旁少女轻念,“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咒声如吟,绵软空灵。
寒凉之后,又是一股酥麻刺痛。
郎镜微微蹙眉,然后,手被松开。
翻开手心,看到手中一片金红之光。
迟小鱼对准那光用力一拍。
“啪。”
光亮消失,还是郎镜原原本本干干净净的手掌。
他抬头,看面前的少女。
少女抿唇,默默地揉了揉拍痛的手,瘪嘴,“这是驱阴咒,可以解开这冥婚咒,你回去后记得用艾叶熏一熏,最近少走夜路。”
然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以为这样的肌肤相亲就能下冥婚咒么?哼!”
肌肤之亲……
郎镜想起了刚刚那个意外的亲吻,问:“那……”
“你不要说话。”
迟小鱼抬头瞄了他一眼,撅嘴,“都怪你,累死我了。”
郎镜看她,小小的一个,站在自己跟前,低头就能看到她乌黑的头发,也夜色与月光下,泽泽生辉。
很想伸手过去,安抚地揉一揉。
然后,就见少女转了个圈,对准路口的方向,轻轻一跺脚。
“嘟嘟——”
车流声一下子从路边传来。
前一刻还月凉如水的夜,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缓缓褪色。
周围的城市,又恢复了那个见惯了的日常清晨模样。
连天光都亮了。
郎镜转脸。
看到走过路口的少女,回过身来,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过拐角,不见了。
郎镜揉了揉眉心,朝另一头走去。
两人离开后不久,楼角阴影的地方,有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这天煞的冥婚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解开!娘子,你且等着为夫用这天煞孤星和缺命天师的阳寿来给你续命吧!桀桀桀——”
☆、第4章 天煞孤星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
白胡子老道叱咤玄术界二十多年,可面对对面这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微微躬身毕恭毕敬。
十分客气周全地说道,“然,郎先生家族乃祖辈行善功德无数,以天道金光威压,可压制您这绝命命格三十载,以保血脉亲族周全不损。”
老道对面坐着一个身材欣长神色静冷的男人。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人,只会惊叹这天下竟还有俊美无涛器宇轩昂的男人。
那旖旎的眉目,就算是那最精致的画笔,也描画不出这般迤逦的颜色。
那周身的气魄,若说是紫微星下凡东君大帝君临尘下,也丝毫不为过。
可偏偏,美中不足的是,这人出尘的容色和耀目的气势之下,却有着那样令人可叹可惜的命格。
天煞孤星。
阴煞,孤鸾寡宿。煞局百千个,亡神降临,劫煞皆为祸。
白胡子老道又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家世显赫,能力非凡,心性坚韧,容貌出众。
可惜了。
便听对面的男人问道,“如过三十载,尚未寻到天乙贵人相助,会如何?”
声音寡淡,听不出情绪。
白胡子老道顿了顿,才道,“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
郎镜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一握。
片刻后,又松开,起身,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
身后立刻有保镖送上一份厚厚的辛苦费。
白胡子老道摸着胡须也跟着站起来,目送那位跺脚便能让龙国抖一抖的大人物。
再次摇头,叹了三个字,“可惜了。”
……
郎镜这一辈子,听到过太多‘可惜了’。
可惜了,他家世显赫,却无福享受。
可惜了,他父慈母爱,却无法亲近。
可惜了,他兄友弟恭,却生疏远离。
可惜了,他龙凤之表,却无缘婚姻。
可惜了……
他是天煞孤星,若三十岁之前寻不到命中贵人,此生唯有远离亲人,孤苦终了。
而他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坐在车上,闭了闭眼。
昨晚恍若梦境的遭遇,已经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里不知道过滤了多少遍。
过滤到最后,那诡异的画舫,阴森的纸人,喜轿的鬼骨,都消失不见了。
唯有那个在幽幽深深夜色中,对他轻笑,朝他抱怨,娇怒的,嗔怪的少女,鲜活又生动地站在他面前。
“听话。”
少女柔软的声音,像她温暖的手,一下子搭在他的心尖上。
森冷的月色下,他吻上她的唇……
郎镜猛地睁开眼。
只看到车窗渗进的那一缕光柱里,纤尘颗粒悬悬盘绕。
他茫然地抬手,在光斓里,看自己的手指。
然后又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那暖意与柔软,触碰不到,却又清晰可见。
……
“呜呜呜——”
龙都三环外某个世纪初的小区,某栋单元楼某间两室一厅小公寓的少女风格主卧里。
米色碎花的枕头下,探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颤巍巍地按掉手机,胳膊就掉了下去,无力地垂在床边。
五分钟后。
房门被‘哐哐’地砸响。
“小鱼,小鱼,在不在啊?在不在家啊?”
那只垂在床边的手挣扎地抽搐了两下,然后缩回枕头底下,烦躁地一把掀开盖在头顶的枕头。
露出一蓬鸡窝头。
迟小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跟个游魂一样傻乎乎地盘着一条腿双眼发直。
“哐哐哐!”
“小鱼!小鱼……我给你带了詹记的蟹黄包和八宝粥。”
涣散的视线瞬间聚焦。
汲拉着拖鞋,挠着头拖沓到了门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去开门,“哈啊……可可,你不要以为蟹黄包就能收买我,我是不会答应……”
话没说完,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眉目清明神色俊朗,浑身周正之气的男子。
愣了三秒后。
忽然一眨眼,直愣愣地蹦出一句,“先生,好面相啊!”
“噗嗤。”
旁边站着的女孩笑了出来,伸手就在迟小鱼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睡迷糊了?赶紧换件衣服去,像什么样子。”
迟小鱼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身上小黄人的睡衣,又抓了抓头发。
瞥了瞥对面从小的玩伴儿兼闺蜜——姚可可。
姚可可反瞪一眼,又对旁边的男子笑道,“不好意思,肖先生,我这朋友就是平时生活迷糊了点,但能耐确实是有的,您别介意。”
肖晨温雅一笑,“是我突然造访,太过唐突了。”
然后又看向迟小鱼,“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迟大师见谅在下失礼。”
这话说得八面玲珑,闻之如沐春风。
兼之他面胜潘安,温文尔雅,这一番话说下来,连旁边有了男朋友的姚可可都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又朝迟小鱼挤了挤眼。
迟小鱼装作没看见,让开半步,“无妨,请进。可可,你招待下,我去洗漱一下。”
秒变高深莫测大师状。
肖晨有些惊讶。
姚可可忍笑,咳嗽一声,请了肖晨进门。
十分钟后。
穿着简单的翠色短袖衬衫米色七分裤,来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