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婆婆接过油灯,嘶哑的声音如吟唱一段古调。
郎镜就看,那盏无灯芯无灯油的油灯,霍地一下,燃起了一朵绿色的火苗。
面色微惊。
迟小鱼瞄了他一眼,忍笑,咳了一声,凝结手诀,将三角铁捡起,往那灯火上一放。
“砰!”
轻微的爆炸声,火花四溅。
一块金属,居然像被点燃的烟火一样,就这么炸开,然后消失了。
郎镜有些愕然。
绿色的灯火上,一缕黑色的烟雾,飘飘绕绕,袅袅升起。
盘在半空,经久不散。
“啧!”
抬眼看着黑雾的宋楠本就阴柔的脸上更加阴沉,尖酸刻薄地骂了一句,“死魂怨气。黑心眼的渣滓东西,不怕被雷劈死。”
百婆婆依旧木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看迟小鱼,“这个月第二起了,你准备怎么办?”
迟小鱼一笑,但郎镜却看到她眼底是一片清冷寒冽。
“还能怎么办?”柔柔和和的声音里夹了一丝冷气,“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
然后抬手,对着半空,虚拟地迅速画了一道似符似咒的东西。
郎镜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周围的风迅速滚动。
似被什么东西迅速卷入,空气里隐隐呈现一盘拳头大小的深涌漩涡。
半空中盘缩的黑气,也被一点点地卷入其中。
直到完全消失后。
有金色的亮光,从那漩涡中心一点点如荧光渗出。
迟小鱼上前,对着漩涡,用力一抓。
明明是纤细柔软的手指,却莫名觉得力重千钧。
“噗!”
相隔几十里的城北寰宇集团国际一号购物广场工地现场,正准备离开的青城子,一口血喷出。
一下跪倒在地。
旁边的高明和吓了一跳,“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后头青城子的两个徒弟也连忙跑了过来,将他扶起。
青城子满眼阴鸷地朝肖氏希望小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已是阵法第二次被破了,到底是何人,敢跟自己如此作对!
然后朝高明和笑了笑,“无妨,最近法事过多,有些损耗了,休息一阵便好。”
高明和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大师可要注意身体,我高家百年运道,可全仰仗您了。”
青城子大笑,被徒弟搀着,回头看了眼身后偌大的购物广场开发工地。
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狞笑——我就不信,这个阵,你还能破!
百宝屋内。
风止光散,迟小鱼垂下手,龇牙,朝旁边歪倒。
郎镜立刻伸手将她扶住。
迟小鱼体力耗费有些大,又只有一只脚能站,索性靠在他身侧,对百婆婆道,“暂时只能这样,咒法反噬,短时间内这人也不能再作为。宋楠,让你手底下那些小鬼们抓紧些,时间一久,恐怕不好。”
宋楠翻白眼,“用你说?管好你自己吧。”
这人向来嘴巴不饶人,迟小鱼也不与他计较,稍微站稳了些,要去收拾桌上的布袋和符篆。
郎镜先一步伸过手去。
迟小鱼含笑看了一眼,又道,“百婆婆,那我就先走了,后面的事麻烦您了。”
百婆婆没说话,只是看向收拾东西的郎镜。
片刻后,哑着嗓子对迟小鱼慢吞吞地道,“天道因缘,非凡人能改。你若是执意,该晓得天机一线,非全力,便易泯命。”
郎镜听着半懂不解,但隐约猜到大概是与自己有关。
去看迟小鱼。
这丫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没那么糟糕,婆婆不用如此忧心。”
宋楠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直走出巷口外,才折回来,阴柔秀气的脸上不太好看。
百婆婆也没理他,一边朝内里走,一边如叹息般缓缓说道,“求而不得满心愁,得而不求空欢喜……”
宋楠低着头,片刻后,转身收起燃魂灯。
……
车内。
迟小鱼靠在车座里,继续拿冰毛巾敷脚,一边扭头去看背后的伤口。
动作有点滑稽。
郎镜看了一会儿,坐过去一些,低声道,“大概刚刚伤口又挣裂了,我帮你看看?”
前头开车的赵峥惊了下——BOSS的语气好温柔!
迟小鱼看了他一眼,想了下,转过身去,侧靠在座椅上,看车窗外一闪而过城市的风景。
男人的指尖温热,动作也很温柔小心。
迟小鱼笑了笑,就听那磁哑微沙的声音又道,“天机一线,大师,能否为郎某解惑?”
迟小鱼抿唇,却没说话。
背后,郎镜揭下创口贴,果然看到那伤口又重新流血,皱了皱眉,仔细地清理完血迹,重新整理好后。
又问:“家中最近正准备筹办一场慈善晚宴,迟大师可有意参加?”
依旧没有回应,人也没动。
郎镜凑过去,看到这小家伙,已经侧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安静干净的睡颜,呼吸轻软绵和。
毫无防备。
郎镜静静地看了片刻后,转脸说道,“不去医院了,回公寓。”
☆、第14章 醒来
迟小鱼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模模糊糊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什么不对。
睁开眼,便见一袭暗色调的窗帘,以及床头柜上一本鎏金书壳的收藏版《羊脂球》。
眨了眨眼,坐起来,伸手,翻了翻那书墨幽香的书。
啧啧,纯英文版啊。
左右又看了看。
男人的卧室,简洁而舒适,很干净爽朗。
抓了抓头发,想起是怎么回事来着。
本来只是破一个夺命咒倒不至于让她如此疲累,主要还是之前为郎镜点了掌纹运道时,耗损太多。
居然会睡死到被人带回家里还不自知。
迟小鱼抿唇,鼓了鼓腮帮子,下床,走了出去。
竟是一间复式公寓,主调黑白,装潢简单却又无处不显主人的尊贵与极高的品位。
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是一些必需的生活家具,整洁清爽,却始终少了些人气,略显冷清。
迟小鱼下了楼梯,便见一层客厅南北通透,窗明几净清风徐徐。
这样的居所,风水极佳,若是常有人居住,也是十分的心旷神怡,心情舒畅。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像是有人特意准备好的。
迟小鱼走过去,看了一会儿,便伸手拿起,慢慢地喝了。
转脸,见到外头渐渐被夕阳染红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瑰丽旖旎。
漂亮极了。
一个小时后。
郎镜拎着御膳堂的精致实木餐盒,脚步略显加快地走出电梯。
打开指纹锁,进门。
朝里一扫,眼中原本的微微热切淡去,片刻后,将餐盒放下。
视线变了变,径直上了楼。
那张除了他,只有那个女孩儿睡过的床,铺得整整齐齐。
他站在门口,心底有些空。
就这么消失了么?
重新下楼。
看到茶几上的那杯水没有了,原先的位置多了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杯子。
杯子的底下,还压着什么东西。
快步走过去,便见一枚描画朱砂符文的三角符篆,以及一张便签条。
他拿起一看。
清秀小巧的字迹,像她的人一样,干净又漂亮。
——今日多谢。符篆赠与兄长,可避一祸。
署名,迟小鱼。
郎镜盯着那字迹看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捏着纸条,掏出手机,拨通赵峥的电话。
“甜点不用送来了。”
那边一个字还没开口的赵峥,看了看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又看向后车座数十个品种的高级甜点。
摸了摸下巴。
翌日。
迟小鱼照旧搬着小塑料凳和写着‘铁口神算’四个大字的黒木牌,找了一处天桥,放下黒木牌。
今日阴天,看着不出中午就要落雨的样子,所以天气闷热得厉害。
姚可可抢了迟小鱼的凳子,一脸的愤愤不平,“那个段磊,昨天送到警局,还敢满嘴喷粪,居然还敢说你是他女朋友,气的我大耳刮子啪啪就是几个,要不是方津拦着,我能废了他命根子。下作的东西!”
迟小鱼喝着冰红茶蹲在她身旁,无言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注意形象,美女。”
姚可可瞪了她一眼,“你记得去谢谢肖总啊。”
昨天后来的事情迟小鱼自然不知道,听了姚可可说,是肖晨跟警局打招呼,对段磊的刑罚可不算轻,有了案底,将来的前途可算是毁了。
迟小鱼对那种人渣毫不在意,倒是想到肖晨昨天给自己转的近七位数辛苦费,便掏出手机,惯例地给公益基金会匿名转账。
姚可可瞄了一眼,起身擦了擦汗,“行了,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去公司了,今晚方津说要请你吃饭,给你赔罪,你可不许不来啊!”
迟小鱼一笑,把手里喝了两口的冰红茶递过去,姚可可接过,喝了一大口,又塞回去给她,然后踩着恨天高,很有气势地走了。
迟小鱼揉了揉还有点痛的脚腕,坐下。
看着姚可可的mini开进车流里,笑了笑。
“你……是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