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问?”叶欢唰得一下展开折扇,扬眉,“铲之后快!”
“要不然,留着他指证你是杀手么,嗯?让他指证你,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说得风轻云淡,“杀了,就没有麻烦了。”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目光很冷。这种冷又和沈无颜拒人千里的冷不一样,是一种将人吞噬进去,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再一点点消磨殆尽的阴冷。嘴边再噙着一抹冷笑,活生生像根本不属于人间的无情阎王。
“你是白的,舆论说你是黑的,从此,你便是黑的。花开生两面,人世佛魔间,是非清浊,从不由人自己定夺。你能决定的,只有抗争或顺从。是纯粹毫无尘滓的云端空界,是虚伪包被人性的阿鼻地狱,命运一脉,何去何从,皆在你掌心之中。”
那么,叶欢,你选择的是与舆论争个鱼死网破、头破血流,还是沉默于硝烟中,任由伪装的色彩笼罩全身?
空桐白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复杂地想——在救孩子这件事上,他们是一个战线的,她到底要不要摊牌呢?
大概也觉得说的有些多,叶欢摇了摇扇子,忽然冲乔青意味不明地问,“都准备好了?”见她笃定地应了声,并不意外地点点头,就作势离去。
空桐白见青姐开始捣鼓自己的脸,忍不住眯眼问:“这是要干什么?”
在乔青没回答之前,叶欢停在门口笑道:“把你画丑点儿!毕竟本公子啊……越丑,我越喜欢。”
“……”
而与此同时,回春堂内,一个老人正面对药柜抓药,“茯苓三克、冬虫夏草——”忽然一声粗犷的喊声,在门口响起,听上去十分的不客气,“把这老头儿提我前面来!”
抓药的正是药堂堂主,他正在给别的病患按纸方抓药,猝不及防一声冷喝,吓得他四肢无力,根本连步子都挪不出半步。
一个人得到命令后,拎住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丢到硬邦邦的地面上,正对着满脸沉思状的莫一凡。
莫一凡此时还算平静,没有怀中软玉被抢时的暴躁了。近日没少受门主的冷落与贬低,他虽不服气,但十分清楚,在他没有强大的势力可以与门主抗衡前,多讨好他并无坏处。
下头的人,前不久告诉他,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丢下府中的女凶手离开了。
他顿时心情畅快,耐不住地想,好机会啊!等抓到那女凶手,也好同那黑脸面神,好好报一报烈酒喷脸的仇!
☆、第五十八章 靳天
经常被门主数落做事急不可耐、欠缺考虑,莫一凡罕见地思考了一回,没着急去府上抓人,反倒先来到了这里。
他想从老头儿手里,得到女凶手的画像。
这样,不论之后出现什么差池,全城的通缉令,也能帮他不少忙。
莫一凡的梦想很美好。
而药堂堂主则表示,自己力不从心。他苦着脸道:“莫、莫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手写了近四十年的方子……至于画人,那都是儿时的记忆了呀!”
闻言,莫一凡的火气噌得窜上来,弯腰提起堂主的衣领,凶恶地怒瞪道:“别给爷废话,爷说你画的出来,你就能画!”见堂主浑身颤抖,明显被吓傻了,霍然将他甩了出去,同时看向下属,冷笑,“纸笔给他!”
堂主的脑门好巧不巧撞在柜子上,隐隐觉出有液体流出来。还没来得及碰触,就被人架起来,按在桌子前。无奈,他颤巍巍抬起手,握住那仿佛千斤重的笔杆,心中暗叹口气,描摹起来。
姑娘,罪有应得,莫怪老夫……
几分钟后,他将最后一笔画完,蓦然口吐鲜血,昏厥在地。
莫一凡皱眉,这死老头身子这么弱?忙道,“丢去给盛大夫。”
说完,大步走向桌子,抓起上面的画像。
呵,老头嘴里说自己画得不好,倒也不赖,能看出姿容气质来。
“不对。”莫一凡赫然将脸凑近画像,“这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盯着上面那双眼睛,脑海里有一双小鹿般惊慌哀怨的眸,与之重合。
“啪!”他猛地将画像拍在桌上,眸光一闪。
“走!”他转身,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对众人吼道,“与我拜见门主!”隐隐看出,那笑容里有几分狡诈和兴奋。
姓朱的,可算让他找到了把柄!跟杀人凶手熟识,门主若知道,岂还会将他当做自己人!
——
崇门门主五十大寿,宴请了门内的部下、闻名的豪杰,千余号人一同享宴。虽然知道叶欢是门主外甥的人屈指可数,但作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朱公子,他同样在众人面前受到了门主的邀请。
此次宴会未像往常一样在门会中进行,而是选在了距离门会很远的慧云楼。
慧云楼可谓崇门第一大酒楼,楼主喜好低调,从未与谁谋面,但酒楼一直有条不紊地经营着。
酒楼分为两部分,一为娱乐区,一为餐会区。而空桐白被限制出门的地方,便是娱乐区,那里有数不清的名妓居住。当然几日连房门都未踏入一步,她没见过所谓的妓子。
外人眼里,门主清高冷淡,不喜聒噪,不会为女色所动。
于是,他虽在慧云楼举办大寿,耗资巨大,其中却没有请妓子陪酒的资目。
可这并不代表,其他前来赴宴的人,不会挟温香软玉一同畅饮欢快。
最引人瞩目的就属朱公子了,他亲昵地搂着一个丑女。那丑女身材干瘪,前不凸后不翘;面容丑陋,满脸暗疮麻子。关键还臭着张脸,仿佛谁欠她几百两白银。
偏偏朱公子在众人嫌恶的眼神里,还笑盈盈哄着身旁的人儿。
空桐白并不生气他将自己画丑,样貌如何,不过是她在凡间示人的一层皮。灵魂在上,皮相红颜在下,善恶分明,岂非一身皮囊可洞穿?
她是受不了陌生人看她的眼神,针扎似的,淬毒一般。若非了解了“朱公子”和门主交好程度,知道门内的人要给叶欢好脸色,她真怀疑是不是有人要将她的脸捣毁,碎了尸丢进河里。
更气的是,叶欢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她躲一寸,他挪墙一尺。
她躲,他握。
再躲,他又握住她肩膀。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幼稚到令人鄙视的游戏,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空桐白气得脸上麻子都要掉了。
最后,两人的脚步停在大厅前,一场看似无休止的战争,也终于停止。
空桐白抬头,打量面前高大的建筑。头顶三丈处,“慧云楼”三个字以金漆镶之,辉煌大气。厅内三节台阶上,有一面向正门的主席,此时坐着一位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老人。
她想也没想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定是崇门门主,顿时紧张得乱了呼吸。
仿佛看出她,情绪不对劲,叶欢破天荒说了句“别怕。”声音很低很轻,鸿毛一般。语气里的认真,倒真叫空桐白愣了一下,不再那般紧张了。
除了正对门的主座,两侧位置分别南北向对,座位再依次向后开展来。
人还未齐。越靠前的位置,来的人越少——都是崇门长老级别的人物,自然要摆些架子。
门主正和熟识的人谈笑邀杯,亲和笑语间,显露几分高高在上的尊贵威严。
一杯下肚,酒杯搁置之际,听得一声通报,“朱公子来了!”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去,极为欢愉地冲门口之人招手,“小朱,来来来。”同时,眼神在空桐白脸上微微停顿,闪烁不易察觉的精光。
空桐白失去灵力,全身感知功能也好像下降了般,无法从他身上察觉真实的讯息。
为了不暴露自己,她暗暗咬牙,由着叶欢神情泰然地搂自己往里走。叶欢在众人注视下走到中央,长揖了一下,恭敬道:“老靳,你我二人,不需那些虚礼。不过贺词还是要说的——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祝你福如东海,松鹤长春!”
空桐白眸光一闪,下意识看向门主,原来他就是老靳!
她早该想到的。
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靳天蓦地投来锐利目光。空桐白佯作镇定,面不改色地移开。
靳天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哈哈大笑:“你说的对,你我二人不需哪些虚礼!来,今日我高兴,你想要吃什么尽快提!”
叶欢扬眉,倒真的思考起来,半晌开玩笑似的,紧盯他道:“我想吃坐在皇座上的男人。老靳,你能给满足我么?”
此话一出,别说是在场宾客鸦雀无声,连空桐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皇座上的男人……
崇门属于兰国,兰国坐上皇座的,那不就是兰皇——无颜的皇兄么!
☆、第五十九章 庆寿会
气氛凝窒了几秒。
说起来,这慧云楼的布局,原本不是现在这样,据说是楼主为了给门主庆寿,以表尊敬,特意按照他的想法重新翻修的。而这布局……三节台阶高居一座,那是皇帝才能享受的待遇。
大家都小心翼翼瞧着靳天的脸色。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谁也没这个胆子,放到明面儿上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