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双眸不由噙瞒水珠,久久难以平复。
暖风吹过,简兮难以控制,脱口而出,唤着她:“陌芜姐姐”
但很快六清境的规矩又出现在简兮脑海里,她兀自纠正道:“见过南海女君。”
前世的那些委屈又扑面而来,九歌突然哽咽,冷静许久,才说道:“简兮,真是,好久不见。”
简兮叩首,朝九歌行了女君礼数,性子比以往沉稳许多:“不知女君可否知晓,前些日子,玄帝给西海帝君在六清境提了门亲事。”
简兮跪在地上,一下子哭出来:“我父君,竟然要将我嫁于西海帝君。我几次反抗未果,逼不得已,才去求储君哥哥,可储君哥哥却告诉我,来求你,你定然会帮我一忙。”
“也是这样,我才晓得了,你就是陌芜姐姐。”
九歌略懵,但理清思绪后,才试着安慰了简兮:“我六哥性子沉稳,品行忠一,称得上‘好夫君’,你嫁给他,日后,举案齐眉,神仙眷侣,且不美事一桩?为何要拒婚?”
简兮咬牙,横心,将天帝不知情的一面说出来。
“西海帝君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已心中有属,怎可嫁给他人?”
“你既心中有属,又到婚嫁之龄,天帝怎么不安排你的婚事?”
简兮突然有几分迟钝,随后才提到隐情:“因为我喜欢的人,乃佛门中人,舍利尊者。”
九歌一惊,呆滞了整整一炷香,才缓过神来,心疼道;“简兮啊,简兮,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成佛之人,你可知那舍利尊者,早就断尽七情六欲,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阿罗汉金身,来同你成双成对?”
“你怎么这么傻?那舍利尊者,是你能喜欢的人么?”
简兮面色苍白,略显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坚定无比:“只要能陪他,我无所谓。”
从几百岁的时候,简兮三日不歇,亲手抄了三百遍古书,九歌便知道,简兮性子其实很倔,没有丝毫公主娇气,认定了事情,断然要坚韧的一路走下去。
简兮既然做好了陪舍利尊者一生的准备,就是死,她也会化为一具孤魂野魄,陪在舍利尊者身边。
九歌叹了口气,满是对简兮的怜惜,“我会在明日亲自去趟西海,让六哥将婚事退了。你放心,我六哥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简兮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下,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气血。
接着,两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些寻常事情,唯独不敢触碰的,便是那些千疮百孔的前尘往事。
三个时辰过去,简兮该回六清境了。
但她走的时候,似乎下定了决心,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再求了九歌一事:“自东虚回来之后,储君哥哥性情大变,这两万年,不顾朝政,不顾苍生,只好美色,终日奢靡懒散,惹得父君不悦,关在天牢一万年,这几天才被父君放出来。”
“可储君哥哥出天牢后,并没有丝毫忏悔,还是终日沉溺美色,酒池肉林。”
简兮眉头紧皱,酝酿许久,最后还是将难言之语说了出来,“能不能,救救储君哥哥。”
这两万年来,九歌过得很安稳,虽然时常听得到有关天族储君的风言风语,但内心仅仅是微微波澜。
简兮突如其来,提起他的名号,九歌头皮又一阵发疼。
九歌捂着脑袋,对简兮沉重说道:“我何德何能,能救得了天族的储君?”
“回去吧,简兮。”
第一百三十四章此生我赖定你了
第二日,九歌大清早就去了西海,将简兮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正值午时。
她正驾着一团五彩祥云,往回赶。
在与南海只差几万里时,她心里突然又下了一个决定。
一万年了,不管怎么躲,她还是该见见他了。
当她踏入凌天殿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酒臭味,其中哈掺杂着俗不可耐的胭脂味。
九歌突然冷静,见到他的那一面,依旧冷静。
倒是这位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天族储君,慌了神色。
殿内有三四个年轻貌美的仙姬,像几只妖娆魅蛇,缠绕、攀附于曲璟禹之身。
曲璟禹确实比以往要沧桑许多,光是他嘴边那邋里邋遢的胡渣,就显得他是如何的颓废消沉。
一万年的金迷纸醉,沉迷酒味,使得这位曾经让六界闻之丧胆的的天族储君,变为一介手脚软弱无力的懦夫。
曲璟禹大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今日会前来,呆呆的望了她许久。
他身边的那几位仙姬,并不知晓眼前这位南海女君,更是仗着他几日所谓的‘宠爱’,对九歌趾高气昂。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九歌眉头一皱,脸上也露出不悦,朝着那几位仙姬大声呵斥道:“非要本君将你们全身筋骨打断?还不快给本君滚?”
听到九歌自称‘本君’,又见曲璟禹此刻冰冰凉凉的一张脸,机敏的仙姬们,深知情况不妙,一溜烟便跑的无影无踪。
凌天殿空无一人,曲璟禹坐在冰冷的地上,双眸浑浊。
九歌也随性坐下来,同曲璟禹面对面,但又和他隔了几步距离。
白烟徐徐,殿内光线暗沉,没有丝毫热气。
见他不说话,又一阵沉默,九歌只好开门见山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曲璟禹抬眉,撞见她没有丝毫暖气的脸。
九歌丝毫不惧他的目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淡定道:“我同你在一起几万年,知道你不是沉迷于女色之人,你做的这些事,无非就是要逼我来见你?”
她咬紧牙关,正经严肃的同他说着:“我来了,也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四万多年前的那桩往事,我给你机会,听你一句解释。”九歌目光散发寒冽的光。
曲璟禹浑浊的双目略现星光,但很快又被浊物包裹,落寞伤情。
九歌等了三炷香,他还是一句话都不愿说。
凉风席过,吹卷满地离伤。
九歌死死咬住嘴唇,才颤抖的说完余下的话:“当初我告诉过你,若是有一天,我要下定决心离开你,我定然不会回头。”
她沉重闭眼,仰头,硬将眼里的水给逼回去:“我等了你两万年的解释,你既然不肯说,又凭什么要我原谅你?”
“你日后也不必再作出这副装腔,因为,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好自为之。”九歌起身,白衣飘飘,冷淡决绝。
他靠在角落,银发凌乱披散,满脸沮丧,可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九歌站起来的时候,浑身还是不受控制颤抖,她努力撑着腰,怕露出马脚,小步踱出凌天殿。
她很庆幸,今日将情绪控制的很好,没有露出一丝狼狈。
可当她腾云驾雾时,却几次从万丈高的天上翻下来,险些跌落万丈深崖。
几经周折,回到南海时,已是深夜。
九歌回到南海,发现北祭并没回水晶宫歇息。
她寻了许久,才在大殿找到北祭。
夜深,黑色暗沉,他随意披着一件外袍,挑起一枚浅弱烛灯,认真看着南海薄本。
九歌呆呆站在原地,见到北祭这么晚了,还在替她理着南海万般复杂头绪,这两万年来,即使他做这么多,她顶多也不过一句谢谢,他也没有一句抱怨。
不知为何,今晚的北祭,就像桌上的那盏薄弱微光,轻轻渗透入她早已万念俱灰的心,再掀起淡淡波澜。
“小九,怎么这么晚回来?”暗弱的光线,映出他一半精致轮廓。
九歌觉得鼻头很酸,用袖子抹了几把眼睛,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打开一只透亮的夜明珠:“不是早跟你说了,黑夜里,不能只点一盏烛灯,对眼睛不好。”
“南海有那么多夜明珠,你随意打开一颗,屋子就亮亮堂堂的”
北祭听着九歌的语气,感受到了异样,放下手里的毛笔,温柔唤着她:“小九,过来。”
九歌放下手里正忙活的物件,乖巧的走到他身边。
北祭盯着她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问着她:“今日去西海,可有什么好玩的物件?”
“没有。”
“那六清境呢?”他心里暗自堵了一把,试探问着。
九歌吐了一口气,眉头却没有松懈,却一副还要假装豁达的样子:“说清楚了,以后也不必庸人自扰了。”
北祭低头,目光盯着砚台上的玄色墨汁,神色飘忽不定。
冷风吹过,带着几分寒意。
他将温暖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将她搂在怀里:“这一万年来,你成全了沙弥,成全了鲤鱼精,昨日还成全了六清境的公主,却唯独没有成全你自己。”
他将头埋在她颈脖间,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一直不肯成全我。”
听他这么一说,憋了整整一天的九歌,突然抑制不住哭出来。
她伸出指骨,捧着他的脸,双目直视他的眼睛,带着哭腔和他说:“北祭,我不要再想他了,也不想再念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