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的脑袋被撞得很疼,脑里一阵犯晕。
朦朦胧胧之间,睁开双眼,见到的是一片紧接着一片,棕黄色的巨石,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
抬头,只见一个散着银色长发,身披白绣广袖长袍的人,背对着我。
那身影苍凉孤寂,分不清是男是女,黑夜落下,四周弥漫令人窒息感,白烟飘灼,连一阵微风都似泰山重压,险些喘不过气。
静止许久,那人还是没有转身,也不知对着谁,用阴冷恐怖的语气说道:“你会死。”
那句话,就像一把插着鲜血淋漓骨头的利刀,明晃晃的朝着我走来。
我浑身突然酸痛无比,全身骨头就像被打断重接,软的不像自己得一样。
眼前神秘莫测的人似乎等了我很久,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我努力撑起身子,半坐着问道:“你似乎等了我很久。”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杵着拐杖,慢悠悠的从另外一个石洞里拿出了一个大玻璃球。
那人靠近我时,身披的长袍遮掩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个坚挺的下巴,依旧看不清是男是女。
他将大玻璃球放在我的手里,我低头见到透明的玻璃里有一股强烈的金黄色英气胡乱冲撞,那人极会隐匿,连音色都伪装的非男不女,雄浑中透着几丝女味:“这便是璟禹的魂魄。”
我百念皆灰的心境突然来了几丝精神,我伸出手,难以压制内心的欣喜,去抓那人的白绣广袖长袍,紧张的问道:“万物皆因魂生,又因魂灭,你的意思是,璟禹没有死?”
那人突然把我手里的大玻璃球藏在身后,长袍的领帽将他的脸遮得阴沉,黑压压的,不见丝毫光影。他突然用谈判的语气道:“你得拿你的魂魄来交换。”
我这一生,两袖清风,孤家寡人,死后可能连一座坟都无处可归。
但璟禹他日后是要继大统,掌管六界生灵,他以后的人生,会有无数个陌芜,无数个烟灵出现。
可是我啊,我实在找不到理由了。
第一百零一章再遇见不要救我
那人从袖口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剑,残忍的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我残破的身躯瞬间血肉模糊,鲜红色血染红了璟禹送我的那件白衣。
那人告诉我,我没有仙身,若是想要替璟禹的魂魄,必定要割下全身的血肉,重新炼成一具魂魄。
风吹散了乱沙,迷迷雾雾,乱乱糟糟。
每一刀割下来,都犹如锥心之痛。
我痛的蜷缩成很小一团,躬着身子,望见血水从胸口、腹部、一股一股往外冒,我的白衣染成一朵朵血红的梅花,争相怒放。
我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指,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痛彻心肺,冰冷绝望,我空洞的抬头见着黑沉的四周,那人已经远去了,四下无人。
我不敢看自己,我全身已经没有肉,血骨模糊,只剩下一具惊悚的骷髅架。
耳边突然闪现诡异声,在黑暗无延的四周,令人心惊胆颤。
在我意识模糊之际,有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开天地后,六界分界清楚,互有血统,互不干涉。
若是不相同的血统想要成为仙界之人,便要渡劫。
天地大劫,渡则仙升,灭则魂飞。
这是一线之外的生机,成功渡劫的可能性却少之又少。
天机恢恢,疏而不漏。
他还说,璟禹本就是天,这场风雨交加的雷电,倒头来,不过是为了渡今日的我罢了。
我无心再去理解这个复杂的故事,我突然觉得喉头一紧,就像有只手卡着我的脖子,要命的缺氧使我不停的挣扎,可是没有用啊,我就要死了。
“陌芜”
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着我,那是和西山一样,使我魂牵梦绕的怀抱。
我努力睁开眼,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略显苍白,可即使脸上再没有气色,他终究还是仪表堂堂。
我用力伸出手,去触他冰冰凉凉的脸。
我一丝苦笑,真好,最后,还能在梦里再见到你。
我脸上全都是他眼里滴下来的水,我知道他哭了,我很想安慰他,可我没有力气了。
他将我抱得,仿佛要将我脆弱的骨头捏碎了:“我费尽心思要赶你走,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很想回答他,我不是不恨你,我只是放不下西山的那个人,他给我那两个月的梦,够美好了,足够让我用一生去偿还了。
可是我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轮廓很真实,似梦非梦,似真似假他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触我的脸庞,他疼惜的摸着我的脸颊,冰冷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入我的肌肤,他搂紧我,哭着说:“当初我在凌天殿,打你的那一巴掌,痛不痛?”
我突然想起当时火辣辣的半边脸,很痛,但比起他带给我心里的千疮百孔,简直不值一提。
“我一直以为,只要能让你活下来,什么都不重要。”他在我耳边痛苦的喃喃道。
他浑身颤抖,与以往的从容淡定不同,今日的他显得很狼狈,他呼吸很急促,用力握紧我的手,大声唤我起来:“你听我说,渡劫一过,便如仙籍。”
他把我的手都捏青了,我第一次看他如此紧张,他坚定的和我说:“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我颈脖间洋溢着他急促的呼吸,突然觉得,哪怕只有这点小小的温存,我也满足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他的肩,拖起满身的骨头,虚弱的和他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
“再遇见我,不要救我,不然我会觉得,此生都是欠你的。”
他却拼命摇着头,用力揽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认真说着:“下一世,我会去找你,陌芜,我要弥补你。”
他那双看我时,温暖的眼睛,是西山的神情。
尊贵的天族储君误会我,伤害我,都没有关系。
可我不想,这一刻,让我的璟禹对我还存有恨意,我捂着自己的骨头,努力几个字,我说:“璟禹我没有烟灵她”
我的脑中思绪混杂,渐渐变得语无伦次。
他紧紧抱着我,湿润的唇亲吻着我的额头,他小声的说道:“我知道,陌芜,我一直知道是她承不住仙胎”
我如释重负,终于肯闭上眼睛,透过石缝,见外面的风雨似乎要小些,我知道雷雨要停了。
我突然觉得全身好痛,胸口愈发难受,全身的骨头碎为渣屑,化为骨泥。
“璟禹,你看到七彩了吗?”
狂风暴雨忽然停骤,雷电歇止,璟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立即跑到魄灵洞口。
他抬头,望见乌云沉沉,传来一股死亡的硝烟,这是是灰飞烟灭的征兆。
他突然崩溃,外面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我这才发现,他如果一发怒,竟比这一个月的雷电还要凌厉一些,他伸出手想抓我的魂魄,但当他回头时,我那具挂着几丝血肉的骷架,已经化为一滩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知道你们看着怎么样,反正我写这段的时候,觉得很难过
第一百零二章此生须互相亏欠
当九歌睁开第一眼时,强烈的光刺激着眼球,她感受到双目灼灼的痛,恍然如两个世界的生活,却又彼此缠绵,互相交织,相互缱绻。
九魂洞的万道鞭痕如烙印般狠狠刻在她的心里。
那碗堕胎药,那个冰冷的夜晚,她如一片被抛弃的废墟,痛得要死不活,他也不过冷冷一句:“你不是想活吗?”
“我让你生不如死好了。”
他还说:“陌芜,你凭什么怀我的孩子?”
凌天殿内,每一丝痛,每一道伤,她都感同身受,这场前世之忆,不过是使她将这些痛楚又活生生经历了一遍。
她感受着陌芜那一世的满身疮痍,又同样有着这一世的趾高气昂。
她不会有着陌芜的卑微求全,软弱怯生,更不会活得她如此凄惨兮兮。
她是陌芜吗?
是,但她更是南海女君,三玄天的嫡公主,玄九歌。
她嘴角咬着一丝血,胸口很痛,却始终没有叫出声。
“阿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熟悉怠倦。
九歌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表情的推着他,拍了拍衣袖的灰,双目冷漠似冰:“天族储君,这里没有阿九,只有玄帝的幺女,南海女君,玄九歌。”
她顿了顿,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勉为其难将余下的话吐出来,她努力与他隔开一尺距离,仿佛那是凑不近的千山万水,语气陌生道:“根据六清境的仙仪,本君虽身份不及你尊贵,但终究是一方君王,你也应当唤本君一声——南海女君才是。”
“唤本君阿九,是不是不太妥当?”
她从他掌心里抽出与他交织的最后一抹白纱轻袖,就像一把无形的尖刀,将以往的恩怨一刀两断,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