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得格外有特色。
这一张脸一露出来,人群果然骚动起来。
“是罗彪吗?”
“没错,是他。”
又有人咬牙切齿道:“这张脸,我化成灰都认识。”
“怪不得官府都悬赏一百金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人,原来用一张假脸躲起来了。”
“老天有眼,这个偷盗孩子的作孽的畜生,被仙人揭了真面目。”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汇成嗡嗡一片,已有人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迈步向那人逼近。
在一片嘈杂中,叶榕缓缓环视一圈,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目光有若实质,如钢刀利刃刮过,沉重地抵在身上,非但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了。
周围的人虽不懂这是属于修仙大能的威压,却不妨碍他们起了敬畏之心,一瞬间,鸦雀无声,可闻落针。
叶榕满意一笑,招了招手,似有无形的线牵引,那片薄薄的面具慢悠悠地飞到他手中……展开的素白丝巾上,他瞄了一眼,立刻兴味索然:“原来是一个二阶的易容法器,难怪会有灵力波动。”
倒霉鬼罗彪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身上压力一松,不禁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数人,一个激灵,连忙向叶榕的方向爬近几步,陪笑道:“这是一个道长卖给我的,说是绝不会有人能看出这张脸是假的。”
“哦?”叶榕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没人能看出?”
罗彪老脸一红,不禁哑然,他现在不就被人看出来了吗?不过,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前方青年年轻美貌的面孔,心里打鼓,眼前这个,手段惊人,居然自称老祖,应该不是人了吧?绝对不是人。
“自然瞒不过仙人的法眼。”他小心翼翼地答道,“不过卖我东西的道长确实有几分本事,他做的面具就像是人的第二张脸皮,惟妙惟肖,除了您,至今还没有别人发现这是假脸。”
“是吗?”听到这里,叶榕总算又有了一丝兴趣,含笑问道,“那卖你东西的道长可有办法,把一个凡人变得和另外一人一模一样?”
*
叶春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从叶榕强逼人露出真面目起,他已经预感到不妙。等听到叶榕问出最后一句,他骤觉惊心动魄。
他此时并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叶榕知道自己在这个方位,才在这个茶棚守株待兔,而对方也已经隐隐猜出自己逃出乾元山的手段。
自己没有立刻暴露,不过有赖于四阶幻形符以及抒悠这个变数的存在。
叶家人并没有怀疑抒悠还活在世上,或者说因为没有把这样一个凡人小姑娘放在心上,他们根本不屑于花功夫去求证她的生死。
他们把盘查的重点放在单身并变幻了形貌的男子身上,那被迫揭了面具的罗彪倒是受了他的池鱼之殃。
现在最不妙的是叶榕到底怎么知道他会往这个方向来的,这个问题要不弄清楚,他的背后就等于一直有一只隐藏的眼睛暗中盯着他的行踪,永远无法真正摆脱掉叶家人的追踪。
现在想来,一年前叶冲突然找到他也十分可疑,人间界茫茫人海,他又一贯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停留,叶冲是怎样正好等在乾元山,巧遇他的。
他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看来叶家早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但这个方法定位不会应该太精确,只能模糊划定一片范围,否则,早在他踏入茶棚时,叶榕就该揭穿他了。
想通这一点,他心里放松了几分,不然,他固然不惧一死,却连累了阿喆。
但这样一来,解决这个后患前,他就不方便留在阿喆身边了。
他该怎么瞒过叶家耳目,安置阿喆呢?他瞥向那个据说是拐孩子的人贩子罗彪,心中一动,有了一个主意。
*
叶春暖这边心念电转,看似转过许多念头,不过短短一瞬。
那厢,罗彪见叶榕对他的话感兴趣,不由精神一振:“这个我还真听道长说过。”
叶榕眉眼含笑,两只手轻轻一合,手中的面具连着丝巾一起化为粉末,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懒洋洋地道:“姑且说来听听。“
罗彪见状脸色一白,汗如雨下,牙齿不自禁地打起颤来:“是是是……”叶榕眼中笑意微微一凝,他心中一咯噔,顾不得流下的汗珠糊了眼睛,连忙道:“道长说在要假扮的那人气息未断时把脸皮剥下来,再用特殊手法炼制一番,就能在外形上看上去和那人一模一样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声音模仿不了,一开口,还得露陷。”
叶榕久久不语,沉默片刻后,忽然一声嗤笑:“是我魔怔了,连老祖我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术法能给凡人用,居然还指望一个凡夫俗子给我答案。”他一下子显得意兴阑珊,眼角也不扫那倒霉鬼一下,望着天边怔怔出神。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红彤彤的夕阳只剩大半个,孤零零地躲在远处的山脉后,渐渐西沉。
日薄西山,已是入夜前最后的光明。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飞来一个黑影,疾如流矢,倏忽已到近前。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灰羽的小鸟,扑楞着翅膀停在叶榕面前,“啾啾啾”地叫了几声。
叶榕一个法诀打在小鸟身上,小鸟开始口吐人言:“老祖老祖,六叔发现锁山之阵被人攻击,叫我回来。结果我们在乾元山后山发现三伯昏倒在乱葬岗中,怎么也叫不醒,你快来看看吧。”话到后来,已带了哭腔,分明是叶城的口气。
叶榕霍地起身,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老三脸上可好?”
那头似乎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顿了顿才回答:“三伯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就是醒不过来。”
叶榕问出那句话后自己也愣了愣,他虽怀疑过叶春暖伪装成叶冲、叶冶还有叶城中的其中一人逃了出去,但他自己不是刚刚推翻了这个结论了吗?
叶春暖只是一个凡人,连灵气都用不了,充其量懂一些阵法,就算能得到幻形法门,也只是凡人手段,随便扮作谁,不管容貌还是声音有异,都瞒不过曾经朝夕相处的另两个人。
若前面的猜测都是错的,昏迷的叶冶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了。他就不信,掘地三尺,再配合那特殊的追踪手段,他们还会给那小子逃走。
主意打定,他抬步欲走,忽然想到一事,回头瞥向看小鸟看呆了的抒悠,缓缓开口:“小丫头……”
“啊?”抒悠骤然回神,指着小鸟满脸惊叹,“您的小鸟怎么会说话?”心中却是欲哭无泪:你有事赶快走吧,又找上我做什么?
☆、第36章 暂别离
落日金色的余晖落在青年白玉般的脸颊上,他妖娆如画的眉目仿佛都带上了耀眼的光芒。
“你喜欢这个?”叶榕随手一招,小鸟扑棱着翅膀要停向他手心,却被他嫌弃地凌空弹开,小鸟抖了抖脑袋,也不气馁,挥舞着灰扑扑的翅膀在他周围盘旋飞翔,啾啾啾的好不活泼。
我怎么会喜欢这傻不愣登的传讯鸟?抒悠心中鄙夷:前世,自从断剑峰的卢师兄养的那只笨鸟把她好不容易得的天罗锦一爪子撕碎后,这种在别的门派珍之重之的灵宠传讯鸟就被列为沧澜峰禁入的生物了。
“灰不溜丢的,不喜欢。”她声音清朗,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就是没见过会说话的鸟,有些好奇。”
她坦然的回答显然取悦了叶榕,青年漂亮的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含笑道:“这个于你没什么用处。不过,”他眼神瞥过地上被他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碗,“刚刚老祖用了你的茶水,不白用你的,这是补偿给你的。”说着,“啪”一声,一个金锭丢到抒悠面前。随即他袍袖一挥,整个人连同传讯鸟凭空消失了。
感觉到属于金丹真人的无形气势消失,抒悠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小小金锭抓到手中,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周围人或羡慕或妒恨地看着她手中金灿灿的锭子。对于卖苦力为生的脚夫而言,做一辈子都未必能攒起这样一锭金子。
抒悠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当然不会把这锭金子放在眼里,可演戏要演全套,金丹真人的神识虽然已撤走,但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贫家儿,自然要做出贫家儿的反应。
她眉开眼笑,将金子递给叶春暖,雀跃道:“爹爹,给你。”
就在这时,变故猝生。
*
叶榕离去,松了一口气的可不仅仅是抒悠。
罗彪眼睛溜溜一转,见绝大多数人注意力都被抒悠手中的金子吸引过去,悄悄爬起来,就要逃跑。
早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动,惊叫道:“不好,这贼子要跑!”
“拦住他!我家妞妞就是被他一伙人拐走的。”
“一百金的赏金啊!”
本来就围住他的一圈人被这几声提醒,注意力顿时从抒悠手中的金子上引开,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地向他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褐衣,两条肌肉贲张的粗胳膊□□在外,杀气腾腾地向他逼近。
其余逼近的也都是差不多打扮的壮年汉子。这些汉子长年做脚夫为生,锻炼得体格壮实、手脚灵活,别说这么多个一起围攻他,就算是只有一人,以他的小细胳膊小细腿,硬碰硬的话也难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