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素匆匆走到电梯旁,摁了下行键。
她看了看身后,还好,毛磊没有跟出来。联想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打胎的私人诊所,她一瞬间明白了他肩上的死胎灵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女人有生育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权利,那自然也就有堕胎的权利,按理讲,被堕下来的胎儿连神识都还没有完备,它们的死灵不会找上自己的母亲,更不会找上动手术的医生。
毛磊这桩事情,委实诡异了点儿,只是她现在肚子里多了个小心肝,不敢冒险,不然她还真的挺想一探究竟。没办法,跟叶雉在一块儿久了,她好像也有点染上了没事找事干的臭毛病。
正想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危素沉浸在思绪中,踏了进去,里面除了她,没有别的人,显得空空荡荡的。
她伸手摁了一楼,按说很快就能到了,但这电梯愣是一直往下降,也不知道降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这持续的下坠感令危素心生不安,她猛地抬头一看——
负一楼的指示灯亮了。
这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危素顿时汗毛耸立,一股凉意慢慢地爬上了脊背。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越过了她摁的一楼,直接停在了负一楼。
医院的负一楼,是太平间。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透过中间的缝隙,她看见外面一片无声无息的黑暗,那里边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尽在其间,蠢蠢欲动。
危素咬了咬牙,从裤兜里摸出了白符和桃木钉。
她先用桃木钉飞快刺破右手食指指尖,伤口中渗出一滴殷红透明的血,她口中低声地念念有词,“土反其宅,水归其壑……”然后左手夹着白符,猛地一抖将其展开,接着将血抹在上面,白符便停在半空中,黏在她的指尖上。
她将叶氏白符猛地往前一推,同时喝道,“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破——”
那白符被送到了电梯的钢门上,她收回手,它便带着她的血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竟然发出了当啷作响的金铁交击声。
空气在一瞬间诡谲地凝滞了一下,时间在这一瞬间里显得分外漫长,半晌过后,电梯门缓缓合上,又缓缓上行,终于恢复了正常。
危素顿时松了一口气,出了电梯,她逃也似的大步踏出医院。
想起病历本里还夹着毛磊那张名片,她恨恨地暗道,说不定就是这东西带来的晦气,于是便将名片翻了出来,正打算撕得粉碎,没想到一只纤弱白皙的手却突然从旁边伸出来,制住了她的动作,“等等。”
危素心一沉,警觉起来,抬眼往旁边望去,原来是今天下午在小西门遇到的那个女孩,她面上仍是淡淡的表情,右手里也仍握着那把黑伞。
“是你。”危素猜不出对方的来意,问,“有何贵干?”
“傍晚在小西门,我帮了你一个忙,现在,想要请你还我这个人情。”她说。
“……什么忙?”危素有些不由自主地问道。
对方冲着她手里的名片扬了扬下巴,“找这个人,说你要堕胎,去他那里的时候带上我,别的,便不用你理会了。”
“你要对毛磊动手?”危素自然是要追问的。
“你见到他身上的血婴了,对么。”她顿了顿,“我要处理掉它和它的母亲,它们不能在凰城继续惹是生非。”
“知道了,我答应你。”危素想了想,一口应承下来。
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对方那越看越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的眉眼,心头不由得掠过了某种猜想,于是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猜意。”她本无意隐瞒,只要对方问了,就会回答。
危素:“……”
她记得,谢凭同父异母的妹妹。
啊,阴魂不散的谢家人!危素暗自气得咬牙唾骂,真是到了哪儿都躲不过,都这地步了还得稀里糊涂地替谢家办事,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谢家的!
谢猜意回看着她,“你呢?”
“危素。”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她微微一愣,侧了侧脑袋,“……我听说过你。”
“哦,这样啊。”危素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还有事,再见。”说完,她掏出手机,想给对方留个联系方式。毕竟都已经答应了下来,反悔可就不好看了。
谢猜意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不必,我能找到你。”
危素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
对方像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什么事情,然后突然把手放在了她的腹部,危素惊得往后跳了一大步:“你——”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想对她做什么?!
谢猜意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你没有怀孕。”
“什么?!”危素闻言,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样,随即摇头,“不可能,我用试纸测过了,是阳性……”
“是她做的。”谢猜意打断了她的话。
“她……是谁?”
“关妙云。”她的眼神闪了闪,“你见到的那血婴的,母亲。”
———
危素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了家中,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感觉那里一下子空了。
明明也不是多么期待,她的心里此刻却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她原本打算打个电话给叶雉,把事情跟他说一说,没想到刚在沙发上坐下,对方已经先一步打了过来。
“危素你遇上什么事了?为什么会用上白符?”一接电话,叶雉急哄哄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她嘴角抽了抽,敢情用了那白符,叶雉还能接收到使用情况啊。
“说来话长,是这样的……”她有心卖关子,“我发现我怀孕了。”
对面顿时就不说开腔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危素仔细听了听,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她暗自偷笑,估计叶雉是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还没见过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呢,真遗憾呐,不能亲眼见证。
过了一会儿,那边隐约传来刘三胖子的声音,“老叶你干啥玩意儿呢?笑得跟个弱智儿童一样,咝——忒他妈瘆人,赶紧把你那笑脸收一收。”
叶雉美滋滋地冲着他吼了一句,“你懂个球,老子要当爹了!”
危素就趁着这当口,凉凉地补充了一句,“但其实没有,我……被误诊了。”她将其中的曲折经历一笔带过。
叶雉:“……”
危素挠了挠下巴,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让你白高兴一场。”
没想到对面的人却笑了起来,倒像是反过来在哄她似的,却又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没关系,我明儿就回去,保准让你怀上。”
完了,她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危素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危妹没有怀崽,鸟哥仍需努力。
☆、危叶番外:血婴(下)
第二天夜里, 按照毛磊给的地址,危素拿着手机导航找了半天, 终于找到了地方, 但那并不是如他先前所说的私人诊所,而很明显是一个花园式小区。
看来他根本就是在房子里无证经营, 替那些无助的少女们堕胎。
她侧过头跟谢猜意对视了一眼, 对方一言不发,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单元楼的铁门, 她点了点头。
两人越过保安亭的时候,本以为保安会盘问几句, 没想到他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打盹, 完全不把来来往往的人放在心上。
危素快步走到四楼, 离她跟毛磊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谢猜意抄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危素敲响了401号房的门,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应门, 她有些不耐烦,扫了眼旁边, 发现有个门铃,于是又按了几下门铃。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吱呀一声,门开了, 毛磊从他敞开的门缝里面探出半只头来,模样看起来相当谨慎,嘴里没好气地嘀咕道,“急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一点耐心都没有……”
他上下扫了一遍危素,见到她身后的谢猜意,略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带了外人来?也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
“她……是我的好朋友。”危素装作很紧张的样子,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安地动着,“我很害怕,所以……所以就叫她来陪我。毛医生,你不介意的吧?”
闻言,毛磊打量了一下谢猜意,见她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们俩赶紧进来吧。”
危素依言走进了屋内。
在过来的路上,谢猜意就已经跟危素将整件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毛磊原本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医生,只是单身太久,觉得无聊寂寞,时常会去泡夜店,没想到妹子没把上,自己倒沾上了毒品,很快就把积蓄败光了。
像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医生,每个月工资并不高,供不起他吸毒,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戒,只是如果靠自己戒毒,他意志力不足够,去戒毒所又觉得丢不起那人,就这么一拖再拖,他已经深陷其中,干脆自暴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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