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起对未来设想过一次又一次,可她说反悔就反悔了。
而且,她还要扭开头去,冷冷地说,“我劝你也离我远一点,谢凭。”
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要跟他断绝关系一般。
在惊诧之后,谢凭便开始感到出离的愤怒,他跟危素争吵了起来,两人不顾一切口不择言地用难听的话语刺伤对方,就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最后,危素眼眶里挂着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赌气跑了出去。
谢凭原本不打算追,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但他无意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而他忽然意识到,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
——七月半,中元节,也就是鬼节。
魍魉横生,百鬼夜行的日子。
意识到这一点,他实在放心不下危素,咬咬牙便追了出去。
他一路找,一路大声喊她的名字,七月半的深夜,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在谢凭找到危素的时候,她正打算过马路去对面便利店里吃东西,听见他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可头也没回一下。
她没有看见,路旁一辆满目疮痍的汽车正在向她驶去,明明看起来快报废了的车硬是被开得四轮生风,驾驶座上的司机面色青黑,两只眼球挂在眼眶里要坠不坠的,面上横着一道血肉翻飞的大口子,显然并非人类。
谢凭无暇多想,狂奔上前,狠狠从后面把危素撞开。
而他倒在了地上。
热风轻轻缓缓地掠过,天地间无比安静。
车横在一旁,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先前试图寻找替身的恶鬼已经不知所踪。
“小素……不、不要生气了,好么……”
他依稀记得自己浑身散了架一般,嘴里喘息着,费劲动着唇地问她。
他抬眼想看她,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
“……”
她脸上全是眼泪,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手忙脚乱地翻找衣兜里的手机,颤着手指,要拨120。
他扯了扯嘴角,用尽全身气力挪动自己的手臂,把脖子上的血玉心扯下来,满手沾染着鲜血,塞进她的手里,“……留个纪念。”
“……你不要再讲话了谢凭!”她带着哭腔喊道。
“好。”
他说,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睛。
在巨大的黑暗倾轧过来的时候,谢凭曾经以为那就是结局。
但是,在许多年以后,当他恍然回首,才顿悟般地发现——在七月半的那个十字路口上,狠狠拐了一个大弯的,不是那辆来自常世的冥车。
而是狡猾无比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二的番外到此结束。
本来想弄个下篇的,但又觉得再往后的事情正文里交待得挺清楚的,就不多此一举啦。
☆、危叶番外:血婴(上)
一片落叶坠在脚边, 危素脚步微微一顿,不知道哪来的兴致, 垂下头看了看, 叶面在墨绿中带着斑斑焦黄。看来,秋天要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 抱紧手中的书, 加快了步伐。
下课的钟声还回荡在凰城大学的校园里,学子们已经从教学楼里倾巢而出, 校园里顿时嘈杂了起来,夕照的天空下洋溢着活气。
危素匆匆走到食堂, 发现里边每个窗口外的人都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这一刻, 她发现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是, 龙的传人。
她挑了挑眉,转身离开,决定去校外吃晚饭。
离开食堂, 左拐,再右拐, 出了小西门,有一条街,充满了天南地北各式各样的美食小吃, 因此被学生们戏称为“堕落街”。
其间路过了一栋学生宿舍,叫做正永楼,危素花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着墙根吐一口唾沫。
这栋宿舍是谢正永赞助建起来的, 所以冠了他的名字。
当时从赤峰谢小言那里返回来,危素对未来考虑了良久,最后打算重返校园,弥补自己的遗憾,试着过一把正常人的日子。
叶雉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愿意她再吃高考的苦头,很快就找人帮她解决了学籍的问题,让她进了广州的凰城大学。
他之所以选这所高校,不是没有原因的,凰城大学恰好坐落于东南部的龙脉上,灵蕴充沛,称得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据说对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只是在分配宿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分到了正永楼。
当时她站在楼底下,仰着头看那三个大字,脸刷地就黑了,扯着嘴角问身边的叶雉,“这个正永……是谢正永的‘正永’吗?”
叶雉一手替她拎着行李,一手插兜里,凉凉地回道,“是啊。”
“……我不要住这儿!”她不顾往来行人的侧目,一下子怒吼出声。
叶雉侧过头,笑眯眯地看她,“也好,我在校外租了房,不如来跟我一起住?”
“我就不能申请换个宿舍么?”危素垂死挣扎。
“不能。”他理所当然地说。
她想了想,也是,就像她之前跟谢凭吵架的时候说过的,她不是正常人,倒不如离正常人远一点,省得她那糟心的命格把舍友全给克了。
至于叶雉……他不一样,虽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但他八字硬不怕被克,加上叶家子孙都请了神仙护佑,压根不需要担心,所以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和他绑在一块儿了。
就这样,她跟叶雉同居了。
现在回头一看,危素发现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危素已经到了小西门,她正要跨出那扇漆了黑漆的铁门,身后却猛然传来了一道低弱的声音,“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问话从左侧传来,危素便从左侧回头看去。
朦胧的视线中,她依稀看见一团黑影,两点血光在其中闪了一闪,像是两只流血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叶雉不知道从什么玩意儿上剜了眼睛给她安到左眼里,现在她的左眼能用倒是能用了,就是还没跟她的身体兼容,看东西模糊得很,跟八百度近视似的。
等目光落定在对方的身上,却见对方不是什么黑影,只是一个小男孩,年龄约莫十三四岁,双目呆滞,嘴角细细地留下一线涎水。
危素怀疑是自己看走眼了,或者那是这只眼睛里残留下来的一些影像。
这片区是大多住的是学校老师,她曾听人说过,学校里有个化学老师家的小孩儿生下来就是弱智,小孩经常在小西门附近玩,所以她自然而然将眼前流着口水的男孩跟传闻里的那个对号入座了,不由得起了点同情。
她看了看手表,好心地回答道:“五点半了。”
说完,她笑了笑,抬腿正要离开,男孩一下子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危素有些不耐烦了,沉了沉气,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脸又回答了一次,“五点半了,好了,姐姐还有事情要做,你先松手吧,拜拜。”
没想到那小孩好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傻乎乎地上前一步,“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危素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发现那些行人来去匆匆,始终没有往她这边瞧一眼,她浑身一僵,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
再回头看那小孩,两只眼睛空洞无光,面上的表情越看越瘆人。
这难不成是中了邪了?抑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邪祟?
那他算是惹错人了。
危素暗自冷笑了一声,手慢慢地往裤兜伸过去,兜里是她的桃木钉。
叶雉跟她说过,别看这里是龙脉,便以为此处干干净净,越是宝地,就有越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暗中觊觎,盘算着来分灵蕴的一杯羹,所以龙脉都是有来自阴阳世家的能人异士守着的。
听了他的话,危素每天出门都带着桃木钉和叶家的白符,就怕有个什么万一。
她指尖刚碰上桃木钉,对面小孩的头突然往后折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下巴朝着天,脖子上的皮肤几乎要绷得裂开来。
他扯住她衣角的手登时松开,危素趁机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自上而下摁住了他的脑袋往后压去,那动作毫不留情,小孩的颈骨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听起来随时会断掉。
危素的视线顺着那只细白的手游上去,在触及到腕部的时候,眼神蓦地一凛——红绳古铜铃!不,应该说是阴铃,谢家的阴铃。
那玩意儿,她曾经也有过一条。
危素直起腰,对上了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庞。
她身穿黑衣黑裤,一手拿着一把长柄的黑伞,一手仍五指大张,紧紧掐在小男孩的头顶上,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掌心下的人,没有瞥一眼危素。
小孩周身都不动弹,头部却摇来摆去挣扎个不停,看起来诡异极了。
他对上女孩的视线,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正在被凌迟的鱼,嘴边却带着笑,嗓子眼里机械地发出破碎的声音,居然还在重复先前的问话,“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该你上路的时间。”她冷冷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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