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筝不但拿了很多食物,还拿了一床棉被。
她道:“我刚刚看了,被褥都湿透了,只有这床压箱底的没湿,今晚我们怕是要相依为命了。”
明明是如此艰苦绝望的场景,虞筝却仍笑着。她和暮辞栖身在家里的草棚下,一起吃了东西。随后,虞筝展开棉被,将自己和暮辞包在了一条被子里。
暮辞原本瑟瑟发抖,当棉被下虞筝的身子与他紧紧贴合时,他身躯一僵。
明明外头风雪大作,虞筝和他也都全身冰凉,可暮辞竟不觉得有那么冷了。
虞筝又趴在他背上,将每一个被角窝紧,小心翼翼的爬回原处,偎着暮辞,道:“希望明早就能放晴,这样我就能去找人帮忙修缮房舍了。还好这些天多赚了不少钱,想来,修好房舍不成问题,还能加固了房舍,再多为你买些草料。”
暮辞侧过头,望着她,眼神很是心疼。他将脖颈绕过来,尽量包裹住虞筝。虞筝也更蜷缩了身子,与暮辞贴得紧密无间,打了个哈欠,说道:“哥哥曾和我提起,说你是三百年前就到了我们家的,是我的祖上救了你,与你定下三百年之约。祖上还说了,我们都不能以对待凡马的方式对待你。其实我挺好奇的,这三百年你都没有离开我们古蜀氏,你不难受吗?”言罢,想着暮辞没法说话,又道:“这样吧,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我就能继续说下去了。白马,你这三百年都困在我们家,心里会难受吗?”
暮辞点点头。
“那你是因为没有自由而难受吗?”
暮辞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虞筝喃喃,意识到暮辞无法回答,便换了问法:“你在这世上可还有什么亲眷或是好友?”
暮辞摇头。
虞筝喃喃:“我也不比你好上多少,自从哥哥走了,就再没回来看过我,爹也好久没回来了。在这个时代,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近乎一种奢侈。”
她问:“你说,哥哥会不会把我忘了,再也不回来了?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哥哥吗?”
暮辞先摇摇头,再点点头。
虞筝问:“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暮辞有些好笑,他回答的是两个问题啊。
虞筝这才反应过来,抱住白马的脖子,脸颊在上面蹭了蹭,“谢谢……”
暮辞有些愧疚,该说谢谢的是他,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虞筝还不嫌弃他。
虞筝打了个哆嗦,又道:“夜里真冷啊,白马,你要靠紧我了,我都怕自己挺不过去。”
不会的,暮辞摇头,有他在,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冻坏的。
一夜就这么过去,虞筝因为太累,后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反是暮辞,一直担心被子会漏风,不敢多动,始终保持包绕虞筝的姿势,身子麻木了方沉沉睡去。
第二天,很不幸的,雨雪没停。
虞筝只好继续和暮辞裹在一个被窝里,手持针线,做些零活。
天太冷,不断有风雪渗进来,虞筝的手指冻得又红又僵,一个不小心,教针戳破了。
她惊叫一声,针线脱手。这声音也吸引了暮辞,他眼中神色微变,想了想,低下头,替虞筝舔去指头上的鲜血。
虞筝本来痛的要命,谁想伤口上忽然贴上一个软软的舌头,这么一舔,她倒不疼了,笑了起来:“白马,你舔得我好痒……”
暮辞继续专注的帮她除去血迹,直到伤口自然愈合。
“谢谢。”虞筝捡起针线零活,放到一旁,“真不知这雪雨什么时候能过去,天寒地冻的,不知哥哥在岷山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爹爹戍边的营子里怕也冷的不像话。总觉得他们不会来看我了,这天气也不适合长途跋涉。”
她说着担心的话,眼中也不禁浮现些难过。虞筝贴上暮辞的颈子,喃喃:“我真的好想念他们,一个人在这里,说不出的痛苦,还好还有你陪我。白马,你说,你要是个人,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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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白马葬情(下) ...
暮辞的心猛的一砰, 一股来自过往的悲痛, 铺天盖地的将他吞没。这悲痛里还裹着一丝奇异的情绪,有点暖, 又酸酸涩涩的。
你要是个人,那该多好。
是啊, 他有多久不曾做过人了?久到都要忘记做人是什么感觉了。
三百年,葬情现在何方,他根本无力再干涉。
就这样辜负望阙, 百无聊赖的困在虞家……望婵, 你若知道我如今的境遇,是否得偿所愿?
但好在,他还有虞筝,这个在他最痛苦无助之时的唯一温暖。
看着她依偎在他身上的样子,看着她眉宇间的忧愁、眼中的明亮和坚持,暮辞的心突然被一道呐喊的声音填满。
那声音反复呐喊, 呐喊着想做回人, 呐喊的声嘶力竭。
如果他是个人,就能打听葬情的下落;如果他是个人,就不用虞筝还要费心照顾他。
他可以帮她修房舍, 帮她取暖做饭,帮她赚钱置办年货。他还可以陪伴她度过每个苦寒的日夜,互相温暖彼此。
他想做回人,关怀她,照顾她, 可是,望婵的诅咒却残酷的提醒着他:若想为人,除非有人类女子自愿嫁给他。
他只是一匹马,虞筝,又怎么会嫁给他?
思绪至此,被暮辞硬生生止住。不可能的事,他又何必想得这般疯魔。背着虞筝想这些,他是不是太无耻了。
尽管这样奚落自己,可暮辞却发现,自己越发的胡思乱想,视线也总是跟随着虞筝。
她靠过来的时候,他会喜悦,她去忙活的时候,他又不禁担心。
尤其是修缮房舍的工匠来了后,虞筝也跟着干力气活,暮辞一瞬不瞬盯着她,生怕她从梯子上掉下来。
房子修好了,虞筝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她又起早贪黑的去赚钱。
暮辞每天都会去村口接她,虞筝总是笑着跑来,搂住白马的脖子,和他亲昵一阵,接着才与他一同回家,一路上也讲着自己今天遇到哪些新鲜事。
暮辞听得很认真,时而点头或是摇头。这个家,就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虞筝总是孤独的遥望天穹,暮辞只能在一旁看着她,一天一天的,无能控制的越发不愿挪动目光,眼神也越发温柔悱恻。
在他的眼里,虞筝是他无助岁月里难得的温暖,而在虞筝眼里,他想,他应该只是个可以听她倾诉的畜.生吧。
这一个年关,虞期和爹爹都没有回来,虞筝独自置办了一切。冬去春来,她带着暮辞,徜徉在开满鲜花的都广之野。
花香扑鼻,虞筝采下一束,拿在手里,望向远方的天际,说道:“我想去找爹爹了。”
暮辞冲她摇头。边境遥远,一路艰难险阻,不要去。
虞筝低下头,黯然伤神,“比起哥哥,爹爹离开的时间还要长,我却连找他都不能……”
她说着,又忽的抬头,盯着暮辞,问道:“白马,你能不能带回我爹爹?”虞筝笑着举起手里的花束,“白马,你要是能把我爹爹带回来,我就嫁给你。”
暮辞这瞬间是怔忡的,他以为虞筝是在开玩笑。
可是,哪怕是玩笑,他的心也被这句话点燃了。希望、甜蜜、喜悦,汹涌的灌入心湖,他像是看见了彩虹那样,激动的无以言表。
这一刻,他想不进其他,低下头将虞筝的花束衔下,风驰电掣,飞奔而去。
夕阳落在虞筝身上,像是给她披了件温暖的霞衣,美到极致。暮辞回头看了她一眼,心头被注入久违的温暖。
蓦然之间,他发现,虞筝的身影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占满了他的心。他一路驰骋,翻山越岭,强斗过野兽,硬蹚过沼泽,荆棘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崎岖的山路让他举步维艰。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疲惫,只要一想到虞筝,心里便充满了柔情,充满了力量。
历经艰难,暮辞终于带回了虞筝的爹爹。
虞筝沉浸在喜悦里,高兴的流下眼泪。她朝暮辞笑了笑,再度振动了暮辞的心弦。
他日日都注视着虞筝,用温柔的目光,注视这个缠绕在他心尖上的人,哪怕她所注视的却是她的爹爹。
虞筝恨不得每个时辰都在爹爹身边,满眼只有爹爹,像是什么都忘了。暮辞想,她总是要先高兴一阵子,才有余力考虑其他,所以,他只是默默的等待。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虞筝似是真的将许下的诺言抛诸脑后。直到有一天,暮辞在家门口接她,她望向暮辞的视线有些生硬,暮辞方知,在她的眼里,他到底是个可以随便使唤的畜.生。
暮辞如被从天上扔下,跌入深渊。
他就是个笑话啊,他是马,她是人,他又如何觉得她就一定会言出必行?
可笑他还信了,或者说,即便不信,他还是愿意为了她远赴边境,历经艰难的带回她的爹爹。
他想看到虞筝的笑,希望她开心,可是,她又为何给他编织出这么美的希望,害他从天上跌落地狱。
暮辞无法自控的烦躁起来,尤其是在虞筝进出家门时,这种表现更甚。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变化,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