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豁出一切的逃,若逃不出去,便会落得和那鹿妖一样的下场。
疯狂奔逃间,飞穹紧张的心弦,突然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拨了下,拨动了内心深处的一片失落的记忆。
他突然觉得,眼下经历的场景似曾相识,仿佛二十年前,他也曾被追得如此狼狈,最终在极度的绝望和痛苦中,陷入黑暗。
这道思绪的产生,像是一点火星,一瞬间燃烧成一大丛。
那个追赶他的人,一团模糊的面貌渐渐的在记忆里清晰……
是宁直!那人是宁直!
飞穹记起来了,当初,他和妖龙撞见了不该看的画面,也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虽然仍旧记不得具体是什么,但之后却有宁直的追赶,自己的仓皇逃命,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心中震荡不已,飞穹在林中飞快奔逃。
他好不容易想起些零星过往,若是就此死去,做鬼亦不会甘心!
宁直也发觉,飞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似乎是岘山门里道行较高的弟子。
他猛地使力,纵身而起,身影如雷电般一闪,拦截在了飞穹的面前。
飞穹被堵住去路,这瞬间,呼吸一紧。
幸亏他反应力快,在宁直再度攻击的瞬间,侧身扎进一片灌木之中。
“哪里逃!”宁直挥剑斩开灌木,却不见飞穹踪影。
眨眼的功夫,飞穹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宁直斩断周遭灌木,竟都找不见飞穹。
几只飞鸟惊起,四下逃散。宁直的眼底覆上一层血腥之气,他握紧了剑,伸出舌头,舔舐唇角的鹿血,眼底的血腥之气越发的浓重恐怖,狰狞如凶暴的恶兽……
这晚,虞筝在寝房里,正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忽然,窗子被从外撞开,一只翅膀带血的茶隼落入房中,摔在了地上。
虞筝惊讶:“飞穹?”
她忙快步过去,将茶隼抱起。
飞穹是一路死里逃生,才回到前山的。
方才,他在扎进灌木丛的同时,就化为原形,跟随着那些被惊起的飞鸟,一起四下逃散。
他躲过了宁直的眼睛,终于逃了,但宁直斩断灌木时释放的剑气,也伤到了他一双翅膀。
飞穹不敢停,即便翅膀一路都在滴血,也使劲的挥动着,朝前山飞。
他不能直接回去寝房,惹人怀疑,便只能撞开虞筝的窗户,到虞筝这里。
当他如愿落入房中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是在同时,脱力的感觉飞快袭遍全身,飞穹瘫软的像是一团泥土,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等着虞筝走到他面前,将他抱起。
虞筝没急着追问飞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将茶隼抱到靠椅上,接着就施法,为它疗伤。
眼下,飞穹那一双翅膀已经全部被血色浸透,虞筝看着,皱了皱眉,手上飞快结印,再加一重疗伤法术。
片刻的功夫,飞穹的伤势就复原了。
他从靠椅上飞落在地,化作人形,就势抱拳行跪礼,道:“阿筝,我又被你救了一次。飞穹欠你两条命,往后便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万死不辞!”
第44章 投怀送抱 ...
虞筝低身, 扶了飞穹起来, “你先坐那儿,我给你泡壶茶, 有什么话慢慢说。”
“……遵命。”
随后,就着茶水, 飞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虞筝,说罢,又道:“我虽是逃了, 却不知兄长是否还安全, 一想到宁直长老有可能还徘徊在后山,我心中极是不安!”
“放心,他没事。”虞筝饮下一口茶,又给飞穹倒了一杯茶水,眉眼间多了几分思量的痕迹。
见虞筝久久不言,飞穹试探性的唤道:“阿筝?”
虞筝看向他, “飞穹, 你确定,宁直长老在吞吃妖物的时候,身上浮现出黑紫色的影子?”
“千真万确。”
“那影子是何种形状, 你看清了吗?”
飞穹思考片刻,答道:“未能看得分毫不差,但……隐约感到那形状像是某种妖兽。”
“只怕不是妖兽。”虞筝的眼帘垂下,目光幽幽看进杯中的茶水,语调却还平静如水, “我想,我知道宁直的真身是什么了。”
“是什么?”飞穹忙问。
虞筝未答,从飞穹的角度看去,她的双眼被睫毛投下的阴影盖着,眼中晦暗不定。
看得出,虞筝是在想事情,飞穹谦恭的坐在一边,不出声打扰,就连举起和放下茶杯,也尽量不发出声音。
良久,他才听到虞筝的声音:“那不是个好对付的东西,它在我们那个年代,就已经在世了……”
虞筝是生于黄帝元年的,她所处的那个年代,在飞穹看来就是洪荒和野蛮,神人交杂,人魔混战。
那些刻在陶片和兽骨上的历史,飞穹也有浏览过,他能听懂虞筝所表达的意思。
虞筝猜测,宁直的真身,是那个年代肆虐于神州大地的魔兽。虽然后来,人类在天神的帮助下,打败魔帝蚩尤,将魔族赶去魔界。但是,蚩尤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潜伏在人世间,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伺机而动。
它们的目的,无外乎是想要通过各种手段,夺回大战那时被九霄天界封印的蚩尤的肉身。
虞筝不禁想到了风青阳——那个曾将她困在火墙后两百年的邪魔,魔帝蚩尤的左膀右臂,上古魔神,蜃——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或许,宁直来岘山,就是奉了风青阳的命令吧。
那么,想来宁直的动机,也和迎回魔帝蚩尤有关了。这样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尽快除了宁直。
“飞穹,你回去休息吧。”虞筝终于开口了,“你撞破了宁直长老的秘密,他定是想着将你灭口。即便他没看到你的脸,接下来的时日,你也要倍加小心,别让他看出破绽。”
“我会的。”飞穹说着,有些诧异,“阿筝,你接下来预备如何?如能帮得上你的忙,飞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般正义的模样,倒把虞筝逗笑了,“好了,你怎么又来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不必这样。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去把这事情告诉暮辞。”
“那……好吧。”飞穹起身,拱手作揖,“阿筝,飞穹始终会记得你的恩情,当全力以赴。”
“嗯。”
送走了飞穹,虞筝眼中的光华圈圈暗下来。
宁直的真身,她差不多确定了,那绝对是块硬骨头。
正因宁直难对付,所以,有些私心的话,她才必须说给暮辞。
虞筝即刻去往望山楼。
这么晚了,原以为暮辞该是准备歇下,却不想暮辞的房间灯火通明。
虞筝感到意外,遂放低了脚步,无声的踏上楼梯。
在暮辞的房门前,虞筝听见了屋中传出的声音,竟是暮辞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虞筝靠近门板,正好听见那女人央道:“暮辞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都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虞筝不免一诧,这什么人?
心里也像是被拧了下似的,不太舒服,虞筝索性隐身,穿门而入,直接到了暮辞的房里。
房间里灯火通明,油灯里的火苗,时不时发出哔剥的声音。
暮辞正立在窗前,远望漆黑的后山。他身后有个姑娘,殷切的注视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隐身的虞筝飘到一边,正好能看清姑娘的相貌。
这姑娘,不就是那日在接天台上,被祁明夷不慎用雷劈了的那个吗?
虞筝记得,她叫拂晓,当时伤的很严重。是宁直长老将她带走,还喊了暮辞帮忙救助。
看她现在的状态,恢复的很不错,所以,这是来向暮辞“报恩”了?
虞筝的视线被桌上的一篮子山果吸引。
一篮子山果,都是新鲜的,还挂着水珠。想来是拂晓专程采来的,洗干净了送到暮辞这里。
“暮辞公子。”拂晓可怜巴巴的央道:“暮辞公子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告诉我,我能改的……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改成什么样……还有这些山果……”
“这些山果,你都拿回去吧。”暮辞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刻意的疏远,只有从心底里透出的毫不在意,“无功不受禄。”
拂晓忙不迭道:“暮辞公子救了我,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功劳。”
“不必,在下是受宁直长老所托,忠人之事罢了。”暮辞仍旧望着窗外,没有一点直视拂晓的意思,“这些山果,你拿回去吧。夜深了,在下也该休息了。”
“暮辞公子……”拂晓的双手,紧紧捏着袖口,咬着嘴唇,像是求救似的盯着暮辞,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暮辞终于扭过半张脸,像是在看她,却又似在望着其他地方。
拂晓脸上刚有点喜色,就见暮辞一挥袖,那装山果的篮子便飞起来,飞回到她的手中。
还没等拂晓反应过来,暮辞便道:“请回。”
这次的语调,比方才还要清冷,已带了些疏离的味道,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拂晓的头顶,把拂晓的心浇凉了半截。
“暮辞公子……”
“再不走,我便要请妙慈长老好好管束自己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