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羊自嘲一句,不过颇得感激她,一方梦泽让他挨过了这个难熬的冬至,原是他恩人。
想了半晌,带着太子的话去道观瞧谢流离去了。
从谢流离处,闻说这妖少了一条舌头,混迹宫中还有令牌,越发扑朔迷离了。
谢流离这日瞧见了靳羊,也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趁着个下午出了宫,去了趟大理寺。
那证人蒋大被割去舌头后,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蒋大没地方去,只在京城里成了流浪人,到几日上捡到一碗,这么的干起了乞儿的营生。
谢流离就是想去找他的。大理寺只管放了人便没音讯了,谢流离有些失落,在路上走着。
周遭的一切喧闹与她都没什么关系,本闲来无事在摊点稍停了停,身旁众人却忽然露出惊恐的目光望向她身后。
谢流离于是转身,眼见一乞丐手高举着碗向她冲过来,口中咿咿呀呀,面露凶相,想往她头上砸下去。
谢流离回身一手就制住他,仔细端详,才见那脏兮兮臭烘烘的面庞竟然就是蒋大的,只不过他如今也缺了舌头,想骂她也骂不出来,想打又还不了手。
谢流离将他拽住,走到旁边巷子里,道,“即便你说话我也听不见,这样挺好,往后你这个哑巴,就跟着我这个聋子。”
她知道当日也是因为那一块麟趾金,才将他命运颠倒成这样。若是今日她没发觉他,或许某一日他便在严寒当中死去了。
那蒋大的听觉还在,这时一听谢流离是个聋子,也愣了愣,但还是想与她拼命。谢流离便扭着他翻墙越壁,跑回了宫中。
大抵蒋大也是被吓坏了,眼见自己被她提起抓回去,就好似一只小鸡儿似的,抹着脖子等宰。
等把他放在了地上,他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句,方才都不知以为自己死了多少回。
谢流离叫道士带他去扒掉洗了,换了一身道士装出来,虽然无论穿什么,看起来都瘦弱卑躬像个伺候人的下人。
那蒋大负责每日给她刷马,给谢九喂饭,虽然总是瞪着她颇为仇怨的模样,但好歹也算得命活了下来。
……
靳羊夜间又去了太医院,正好算得李太医是换班时间,便在太医院前等着他。等那李太医出来了,便装作自己也是换班的与他一同走道回去。
靳羊装作无事地问起那魏瑶的病症,“那魏婕妤,到底是如何伤得?”
李太医引他到自己马车上,一边走一边说,“这魏婕妤先前总说有妖鬼气息侵入,我看不出来什么,国师谢师傅也被她召来,也看不出什么。但现下她身上频频有伤,这一回又是背面擦伤得皮肉都烂了,依我看,若不是鬼神侵入,当真解释不来。”
“怎会皮肉都擦烂了?”
“有的地方沾着被蹭掉的衣料,我捏下来一看,上面有草皮青,倒是像晚上被拖出去的模样。但问询,那魏婕妤却说什么也不知道。依我以前所看,以马拖行过后,身上会磨成如此,这魏婕妤身上伤口便是类似。”
靳羊一联系,或许与那蛇妖有关?蛇妖既然能伤了谢流离,在宫中继续横行伤嫔妃,似乎是连得上的。
回去回禀宁昱后,宁昱点头,又说起今日一件轰动的事。殿前都点检在宫外横死,身上有刀伤且还有爪印,最后大理寺请玄门和仵作验过,说是城中妖孽作为,非是人为。此事或许也与蛇妖有关。
宁昱忽然想到点什么,附耳与他说了几句,安排了后续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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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后,容平果然依着前言来谢府牵他的马。
这一次他依然请求要见一见谢笙,谢笙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便免为其难地出来了。
闺房待嫁的女子见了这么多次别的男人,她心里是怕旁人计较的。大朝会后太子妃册封便要到来,她不能乱了方寸。
然而她心里的结一直打不开,到了今日变得越发令她难受了。
原先只是因为长姊与太子私定终身的事,到现在……她对东宫的热忱已经冷淡了。
谢笙从她自己的厢房走出来,走到马棚去,容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只见容平坐在他的马上,绕着棚外缓慢踱步,到她过来时,便笑着伸手,想把她拉上来同坐。
谢笙自然没有伸手给他,容平朝远处笑着哼一声,转了一圈马后又回过头来,突然一提缰绳,那马便向着谢笙奔驰过来。
谢笙想要闪身,可又来不及了。以她这孱弱身躯,这劲风便能将她吹倒。而周遭小厮亦未料到,婢子们已经尖叫起来。
容平一个俯身将她捞起,她的身子便又像早前一样被抱了起来。只是这回容平的手法要温柔些,那臂膀将她托举,她便自然而然地分开双腿,让他将她放在马背上。
容平一手抱着她,一手拽着缰绳,“你倒是挺熟悉这姿势。”
谢笙闭了闭眼,方才的情形她早就料到了,这么做好像一气呵成。然而此时他的手臂就在她两胸之下紧紧箍着,她忽然感到有些酥软,但还是说,“放我下去,你就走吧。”
“这么冷淡,我还打算告诉你个小秘密。”
容平贴在她耳边吹气,谢笙将头低下,“既然是秘密,我也不想知道。”
容平又笑两声,“你不是凤凰么。凤凰在笯,你不飞出去,怎么知道外面还有别的天空?”
谢笙见周遭的人在看,便越加发怒了,“我是未来太子妃,你莫要再动什么歪脑筋!凤凰不在其位自然无法腾飞,在我腾飞之时你此等草芥岂能侵犯我?”
容平听她说完,箍着她身体的手竟更紧了。
“未来太子妃……”容平点了点头,忽然哈哈大笑,笑的十分卖力。
“未来太子妃!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容平突然跳下马去。
谢笙咬着下唇,“我是堂堂正正的未来太子妃,这并非什么不齿之话题。前些时日你乱来我都没说什么,只因为你对我也有些恩情,现在既然马已经为你治好,这恩情也算还完。”
容平仰头,“那你让我看看,你如何配当太子妃。”说罢在那马的屁股伤口处狠狠一拍打下去,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马因为恐惧而生余痛,这下便冲了出去。
谢笙见马突然发癫冲出,险些坠落马下,引得周遭又是惊呼一片。
容平却抱手瞧着,看那马向着人群奔过去,他亦垂目观看,知道听到前蹄仰面,后蹄停住,再看时,谢笙已经牢牢地控住了那马。
“姑娘!”下人立刻围上去,扶着她下马。
谢笙仍然心有余悸,自己抚摸着心口,正跳动的厉害。容平这时候走上来道,“你能控得了我的马,那我就准许你做太子妃。”
谢笙的脑后嗖嗖冷风吹过,她脖颈处的汗被风吹得一激。这话不明不白地,谢笙冷冷道,“这与阁下没有关系,阁下带马即刻离开,不要再扰我清誉。”
容平挑了挑眉,“这便走了。答应你的那一百五十两黄金,隔日送到府上。”
谢笙不再同他说话,肃穆庄重地站在他面前,眼睛越过他望着前方。
“倒是现在就做起太子妃的谱了。哈哈。”容平牵了马从谢府离去,隔日果然差人送了黄金来,倒是容平果真再也没露过面。
没过两日,谢笙听说那北国使队已经启程归北了。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空落落的,写字时竟然落了两滴泪。不过还以为是流鼻涕的。
大抵这容平也就是她这积攒了几日的眼泪或者鼻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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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册封太子妃之礼之前不过是十余天,南北对峙西突的联盟又被击垮,宁昱再次请缨出战,最后不负众望地得到群臣赞许。
太子一党为此战已经游说了良久,皇帝耳边已经被众御史和奏折磨破了茧子看花了眼,如今政绩当前,就下了封令,封他为征西大元帅,披挂出征。
而钦天监果然不合时宜地列举这婚事不宜战前的种种理由,果然便将册封之礼推后了半年之久。
三日后,宁昱就要出发了。
这消息暂时还没传到谢流离处。宫中的道观今日比往常要宁静。谢流离与蒋大坐在谢九和小白驹谢八旁,看他们倆赛跑。
几个残废坐在一起,这黄昏时分倒是显出别样的景致。
谢流离道,“小八若赢了,你得给我二钱银子。”
蒋大嗷嗷几声,站起来将赌符贴在小八身上。
谢流离道,“这样不行,没人押小九,你必须押小九。”
蒋大如何能答应,甩手坐地上不动了。
谢流离只好说,“好好好,我赌小九,你赌小八,这样总行了吧。”
蒋大这才又从地上站起来,去给两只宠物打开牢笼。
远远地树上挂着粉肉,是宫中御膳房不小心弄错送来的。道观里能吃肉的也就是谢九这个畜生,白驹也是不吃的。不过白驹吃叶子,反正那颗树对他俩好歹都有些吸引力。
笼子一打开,两个家伙便飞了出去。大约是肉的吸引更大些,瞎眼谢九一马当先,咬下了树上的肉,白驹谢八才缓缓跑过去。
谢流离抱着肚子笑了半天,指着蒋大,“我说了吧,让你选小九偏不选。输了说好的你今夜值夜,晚上若是道馆符铃响,你再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