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离也坐不住,每日在东宫门外徘徊, 但没有皇帝的令,率卫也不让她进。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踏进这个门进去过。
当真不知道那晚上他到底和皇帝在争执什么,竟然还牵动魂魄, 真正长睡下去了。
皇帝知道此事的威胁, 便让侍卫捕捉谢流离的黄兽。
前一夜里谢流离回到道观去,叶炎便觉她魂不守舍,发出声音去引她注意, 可她都没真正在意。
叶炎觉得很失落,转头去瞧那小白驹,想了一想,大约自己同这马驹是一样的待遇, 她显然是想着那个胳膊腿儿完好的男人的。
叶炎想起自己做尸体的时候,虽然身上没有温度,也不能像小兽那样自如, 但多少可用说话,且词能答意, 是尸体中最聪明的一个。
可因为寄生在兽身上,兽的口腔与嘴巴似乎不大能发出同人一样的声音, 显得还不如尸体了。
“呼呼。”谁能知道他说的是“师父”的意思?
如今当真变成这小狗一般的东西,确然无法像男人一样保护她。到了第二天早上,见谢流离径直去东宫侍卫守门的地方盘桓了一整天, 就等着侍卫向上问询能不能让她进去的一个结果,第三条同样,第四天还同样,叶炎有些憋不住了。
若不再给她找些那男人的讯息,这谢流离大约就这么不打算理他了。
叶炎悄悄地从谢流离身旁走开,顺着东宫院外墙壁找洞,就说这宫中的房屋,哪里也也少不了通水和狗洞,无论走通水还是狗洞,都是宫中野猫野狗野兽鱼虫的日常道路罢了。
入得东宫,从那后面草坪树丛钻进去,一路望见太子寝殿开着的窗口,便跳进去,好在他蹄子轻,那守着的老太医正在太子跟前睡着了,于是乎静悄悄地坐了一会儿,便开始四下翻找可以用作信物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后,将他床褥桌旁书册全都咬了一通,倒是从某册书里落出一个小小的压扁的绣荷包来,只觉得味道有些莫名的熟悉,便将那荷包含在嘴里,顺着窗子与水道去找谢流离了。
谢流离将那含着黄兽口臭味道的绣荷包握在手里,看着怪面熟的,但心情却越发的差了。
掏了掏里面什么也没有,原不知哪位秀女给他缝的这东西,竟然藏在他的枕头边,或者是……他自己藏在了枕头边,否则怎么会被叶炎能找出来?
说什么心里只有她非得娶她之类,怕不是男人骗女人的惯用招数。谢流离见那绣荷包,缝的还不如小时候给叶炎缝的呢,女红差得很,哪里像大家闺秀,当下便仍在一边。
等到侍卫传令来,说道准她进去陪侍,她走到太医身边替下那太医,继续守着宁昱。
她将银针拿出来,那太医阻止道,“没用了,眨了几次,也依然醒不过来。这一次看样子若是太子不能自己克服,恐怕就性命堪忧了。”
太医便去偏殿小睡,谢流离趴在宁昱床边上,忍不住握住他被里的手,心想道,若是自己说句同意,或许他还不会这样?
可是那荷包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玄侍已经出动寻找叶炎。叶炎正在水道当中冲凉,从那底下顺着道口走出来时,听见四处有捕网和脚步的声音。
“在那里!”
只听数十人瞬时靠近,叶炎警觉地重新跑入水道,那玄侍大约不知下水的通路,便道,“你们三人在这里守着,其他人分散堵住所有通水口及狗洞。”
难不成这些人是知道他潜入东宫才要捉他吗?叶炎没有眼睛,全靠听觉与嗅觉的灵敏,走去道口总能嗅到危险,便不敢出去。
唯有一口是通向宫外护城河的,这总没人能围堵住它了吧?叶炎无奈从那河口出水洞中游了出去。
只是无法告诉谢流离知道了。
叶炎守在出水口边上,傍晚将将入夜时,出水口里滑出许多扫落的冬叶,他伸口去舔一舔,叶子的味道被水冲过后,竟然有些香甜。他饿了。
实在找不着别的吃食,也就只能吃流出来的树叶。正吃着吃着,口里突然多了一件布包物,闻着味道便如今早叼给谢流离的荷包。也不知怎的,便觉那东西是个珍贵的玩意,他叼在嘴里带了出去。
一路跑回城郊的学馆,学馆里有谢流离留的干粮,他勉强翻出来吃了些,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去。
倒是学馆很快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四皇子宁茗不知因何找到这里来,脚踩着门前泥巴,便觉嫌,踢了半晌,惊动了叶炎。
这陌生闯入的气味,令他龇牙咧嘴循着谢九本来的心性,叫喊了半天。结果却听到那人说,“哟,这年头还有黄兽精在京城出没,有意思。”
叶炎听到那认的脚步如飞,他吼叫之后扑将上去,正欲要咬时,扣上被套了一个绳圈。
“大朝会了,虾兵蟹将的别在城里乱跑,给别族的当了吃食,你当散人我很近来容易么?”
宁茗仰头瞧了瞧这学馆,料定这黄兽其实是谢流离的看门狗,便嗤道,“这家伙光想着自己去宫中吃香喝辣,将狗在这里活活饿死,可见心实在不善良。”
他将叶炎捉进自己的照袋里,往他舅舅苏三那里去。到了苏三在京城所居的府邸,里面已经坐了许多向来苏家的熟客。
在大朝会最有权势的宗室当中,有四家。萍山的白氏,虎;杭州的乐氏,兔;京城本地的地头蛇,还真的是蛇,传说为那伏羲女娲遗留繁衍的一支,风氏;博陵苏氏,红狐;这四家雄踞中原江南,各占地头,其他族类尽皆依附顺从,而人族由谢氏的代表出面,为之定立新年约盟。
苏家的实力与道法,要略高于各家,因此苏家一向为各族共长。苏三让宁茗与各家通气儿,在凡俗人类当中,苏家能与帝皇结亲,是其他妖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光是隐瞒几十年不被发现,便很难做到,其他家族的妖性还未如苏家那般褪的全。
宁茗表面上,被苏家称为是皇族的代表,实际上而言,只是他苏家的代表而已。有宁茗的皇家名头,便能让妖族更加附和在苏家身侧。
苏家与谢家沆瀣一气已久,但是苏绮罗在宫中的地位一直得不到提升,原先大朝会盟主的地位,苏绮罗今年已经向苏三提议过,最好是在谢流离坐上国师之后,将她在各族面前拱位成新的大朝会盟主,这样一来,谢家与妖族们捆绑在一起,比以前要更加紧密,苏家也会更稳妥。
只要苏三推举谢流离,又得到宁茗皇家支持,苏家再纠集一些小家族与两个大姓共同支持,这个盟主便能定下来。
而凡俗那块,大朝会元旦十分将有帝皇出面,群臣及京城百姓歌舞升平,还有流水开席,是最大盛会。
苏三嘱咐宁茗必须得再大朝会上拿下几家的秀女,为苏家外戚形成有力屏障。自然,苏三意味深长地道,“现在谢家的女儿,或许也能图一图,你且试试看吧。”
宁茗想那谢家堂妹已经嫁给了鬼王大哥,谁敢动他的女人,那不是嫌命长么。再来就是争夺太子的大女二女,根本没有他下手的机会。
宁茗摸索着叶炎,觉得他的毛扎手得很。倒是想起那骚骚的王氏,他便有些流狐狸口水,想登门去拜访其家了。
宁茗低头问他舅舅,“您觉得那清河王氏如何?也是外戚之家,护国柱石,那王氏长相颇得我心意,若是假以时日,管教将她收入囊中。”
苏三点头,“清河王氏乃是陆上大家,只不过也是太子良娣的竞争人选,你是要与你九弟商量,让他将人送给你?”
宁茗一撩头发,“怎么舅舅能怀疑我在女色上的本事呢。虽说修炼我是不行,但在女色上,一定比舅舅强。”
苏三懒得搭理他。倒是忽而一阵花香飘过,定睛看是果盘上的摆花,不禁干笑两声,“这个时节还有桃花么……”
宁茗将花捏起来,放在鼻尖,“好东西都是可以保存的,何必等它凋谢呢。舅舅,你没及时把谢蕊那朵花存住,所以过不了冬天。女人就像这干花一样,愈久弥香,你得动脑筋才行啊。”
苏三道,“就是你懂。你那抱的好像是谢家阿筠的小宠,我看也是个契机。”
宁茗因为闲散,经常在京与人约着品画,出入妓馆楼阁,但只是蜻蜓点水,为他那书画事业采采风,虽说自己称自己颇懂得风月,却也并没真的与女人有过情感,只是看到那些女子对他痴呆的表情,他便能满足。一满足后,便容易脸红发作,胡言乱语,自我陶醉。
宁茗从苏三的热闹宅子里面出来,松了口气。这黄兽总是想跑,凡俗看不出来他身体里有人魂,宁茗却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估摸也是谢流离放进去的。
宁茗实在不喜欢叶炎这副身体,扎人不说,又异常凶猛,而且连眼睛都没有。他看得出来,谢流离是故意要留住这个魂魄,并非是留住这小兽,因此便打算将魂魄改个软物放着。
因为方才看见那杭州的乐家,想到兔子这玩意实在是摸起来舒服,便打算找只兔子给叶炎换上。
便到街市上看见有卖一只红兔子,倒是与身上的狐狸毛有些相近,价格也是一般兔子翻了几番的绝品,因此买了下来,施用道法将叶炎的魂魄勾出来,给放在兔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