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大太子拒绝了南国使臣的提议,不与其令立盟约对付宁昱,这在头一日已经做到了。如今宁昱回京,咱们还能做什么?”
谢笙向前靠了靠,“小叔莫要诓我,小叔如今站在哪一边上?”
谢丞没怎么说话。他是北国人,他虽投靠谢氏,却也是当时的权宜。留下弟弟在南国,其实既是谢氏逼着他留下的人质,也是他留下的眼线。他不能说对南国有太多情感,到了现如今,他仍然是以北国大局为重。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刚刚嫁过来的侄女。
“小叔,我是大太子之妃,不日就要册立。此回并非如南国一般推搡期限。你知道我在大太子心中的分量。大太子与小叔也唇亡齿寒,您知道。而谢氏在北国除了有我,还有更多人。您已经是谢氏人,就不用同我如此见外,这不是谢氏家风。”
谢丞抬了抬头,思索片刻,“你一个女孩儿家家,我即便与你说了,又能顶什么用?”
谢笙目光灼灼,“您但说,我听着。”
谢丞妥协了:“现在南国战乱,以北国作风,不分一杯羹是不可能的。即便大太子偏向这南国由宁昱做主,也不代表不会趁着这个南国纷乱的时候,去抢夺一些南边的地盘。土地,是个好东西啊……”
“云合想趁着这段时间南国北方守备空虚,想夺取边境城池土地……”谢笙想,原来云合的目的在这里。巧取豪夺,趁人之危……她想了想,“那要派谁去夺这城池,小叔可知道?”
谢枫岫道:“正是二太子。如今皇上年迈,大太子已监国,君不亲出。”
谢笙点头:“我知道了。”
谢枫岫:“您是秘密来的吧。”
谢笙笑:“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此处,见过小叔。”毕竟谢氏在这片土地还能做得到天衣无缝。
谢笙退却了。谢枫岫却不知他告诉她的这些有用没用。若按着一般女子,知道又能顶什么,难不成还能劝说大太子不要出兵?这就太过天真了。
谢枫岫想一想,哎,女人。
这一声叹后,却遥想那南国春光中的明艳风景。他的妻,他的女儿。如这谢笙一般长相肖似的女儿,方才也是抬眼望见她那少女的情态,不由得心中想起了月晕,于是就告诉了她……
他并非是无情之人啊。
……
谢笙在马车当中坐着,想了想,便让马倌掉转了方向。
晚间回来时,云合怒目站在她房门口,亭子中的饭菜已经凉透了,是云合见她不在颇为震怒,因此便不吃不喝站着等她回来。
谢笙走到他跟前去,低下头:“方才去了一趟二太子府上。刚来时,二太子妃便下了帖子,邀我过去拜会,我没有去。今日里想起,便去了。”
谢笙有些哭腔,云合还没训斥她,她倒先哭上了,他摆摆手:“我说什么了?你且进来吧。只今日咱们谁也别吃了。吃不下。”
谢笙跟着他走进去,跪在他脚底边上,给他按摩腿。一边说:“二太子妃有些趾高气扬地,与我说二太子将要出征去了,眼下南国那处空虚,这回定能拿个好彩,回来就能领赏,如今二太子打算宴请群臣,提前庆祝呢。我一个南国人,不大懂这里面的事,便说一句,‘这还没打呢,’她便将我训斥出来了。”
谢笙哽咽说着,心思涌动,想着方才去二太子府邸的事。
方才她口中所说的,只不过是与那二太子妃攀谈几句,无意提及的一些话,被她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但所说也都是事实。这二太子正打算在出征前邀请一些臣子好友共聚,谢笙听说云合与二太子一直貌合神离,对二太子的行为一向颇能怀疑,那这也不是她捕风捉影了。
她回来时,央着二叔帮她向那二太子府递了一封密信,上面说大太子准备密谋杀二太子了。
云合听到她这一哭诉,果然立刻便衍生为对二太子的怨愤。顿时就站起来,满面肃杀。
“难不成他还等不得我先登上帝位了?先行庆祝,庆祝什么?庆祝归来后他便能黄袍加身不成?”
谢笙低头道:“大太子息怒。”说着便让人帮他倒洗脚水来,她要亲自为他洗脚。
抬眼望一望,谢笙凑近了一些,将脑袋略微往他怀里一靠。
“罢了,今夜先睡。”
到了夜间时,大太子府邸突然遭了刺客。那刺客很快伏诛,手上一把刀却是二太子府的。
云合第二天才醒来知道这事,当即怒不可遏,召了二太子入宫去,直接让人脱了他那一身的朝服,关在外边大狱等候问话了。
二太子妃连日跑来府邸与谢笙哭泣,谢笙好言相劝,暗中道,“若是不行,您可有母家?”
这话给那二太子妃听茬了,谢笙意思是她可还有母家投靠,但那二太子妃听来,却是让母家去想办法救人。
这北国人说话做事不留余地,也不拖泥带水,但在谢笙看来,就是太过于急躁。当那二太子妃的母族家乘骑拔刀到了大狱前,与那看守侍卫厮打起来,还终于把人劫了出去。
云合自然再也坐不住,这些时日自然没空再管那北国之事。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兄弟阋墙,谢笙倒是坐壁上观了。
北国稍一内乱,边境局势便安。谢笙长舒一口气。
只要这些时日平安度过去,想必长姊那边的危机,便能解除吧。她也做不了多少,但读书读多了,总要用一些。纸上谈兵终觉浅。谢笙觉得北国是她的用武之地。
但也不仅仅如此。云合每晚都会抱着她入眠。而册封未到,他始终没有要她的身子。两人就这么相依偎着,她就每夜枕着他的胳膊入眠。
云合并不是心机过于深沉的男人。他有杀伐决断,他也能听进她的话。夫复何求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大结局的前两章。
后天就是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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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绮罗遗香【一更】
黑暗的深渊中, 两个人匍匐前行, 疲累到极致,却按捺不住心中的磅礴生意。
谢流离与宁茗互相扶持着走出帝陵……确切的说, 这一块应当是皇后陵。
或许皇帝的墓穴也在此处,但随着前日棺椁入轨后的坍塌,也就无从得知了。
帝陵的一切掩盖在地上。而出得这洞穴, 两人颓累之余, 还没有松一口气,就被前方层层的官兵围住。
这才是真正的禁军十五万人,浩浩荡荡,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戎衣下摆随风略动,便会扬起尘土、荡起声响。
鸟声齐鸣,谢流离与宁茗转身, 才发觉他们不只有他们两个人。
耀目的三足乌排成一排,如同太阳之九子,耀目而旋, 白鹭声嘶,黑间鸢红目注视, 在他们之下,其他珍禽亦突破禁制而来, 天空被包围得密密麻麻。
宁升的弓兵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那展翅的信天翁队伍,正慌张地在天上鸣叫, 过不久后它们更加惶急,天空上除了各式鹰隼,渐渐地飘落下一排排整齐飘逸如仙如幻的人儿们。
苏三在首,艳绝天下,其眼如杏,其唇如血。他手执钓竿,缓缓走到谢流离与宁茗的身后。众妖也裙裾飘飘然地跟上。
那乐氏家主哼一声,拿着绣扇在自己面前晃了一晃,“不就区区这么几个人么……还当有什么呢。”
宁茗的冷汗却有些下来。他找寻了半天,不见自己的母亲。他伸出手去,拉住谢流离,捏了捏她的手指。
谢流离道:“冷静。”
过得片刻,宁升坐在车上,被缓缓地推出来。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座木囚车,里面囚着的,正是苏绮罗。
“娘亲!”宁茗大声呼叫,向她那处想要飞奔出去,谢流离拽住他的手腕,然而他已经有些发疯,便要甩掉谢流离箭步冲出去。
他的修为足够,想甩掉谢流离并不难。只是此时突然腰间被扼,低头一看,腰间不知何时已经盘上一只鱼线,将他勒住,一步也前进不了。
苏绮罗在那囚车中,满面苍白,发丝凌乱。但她端庄阖眼坐着。此时听到宁茗的声音,才睁开眼睛,虽然心中已经激荡万分,但仍然保持着冷冽和清醒。
她没有唤他。
中山道人就在这囚车的一旁,而与他一同站立的,还有传说当中尸解升仙的玉山师,此时正拿着一只火把,右手拿着一桶油。
仿佛下一刻就会将油浇在木囚车上,一把火烧掉。
宁茗大声嘶吼母亲,泪水顺流而下,转眼就模糊了眼眶。
谢流离向着宁升道:“你是打算作交换。”
宁升面无表情,没有正面回答,却已经默认。但他出口的却是:“谢国师与四皇子密谋夺取国之虎符,不惜做出悖逆人伦、掘墓毁陵、伤天害理之事!虎符为国家之本,诸将士听令,若此两人不交出虎符,便立即以谋逆之罪诛灭。而这苏绮罗,据中山道人与玉山师两位所看,乃为祸国妲己之千年妖精,并且还是四皇子之母。”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众将士发出惊呼,而因为宁升说话中气十足,那将士后排妃嫔宫人屋前所伫立的众人,也都听到这种话。从温妃到苏绮罗的粗使下人,都吓得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