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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住脖子上的脑袋,水商行的人办事极为麻利。
不出几个时辰,仓促而成的船队已随着朝阳升起而准备就绪,可以进行远航。
非常满意的花病酒持着鞭子站在甲板上,举起那盏洁白的长明灯说:“齐老板,我劝你别再耍什么鬼心眼,只有我们鹿家好,你和你的妻儿才能平安无恙。”
已别无选择的齐彦之蹲在笼中搂着吴容,面色即憔悴又愤恨:“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长海向来是死域,到时出了事,就算你逼死我也毫无作用!”
丝毫不受影响的花病酒娇笑道:“无妨,死之前我肯定会拉上齐老板垫背的,现在你只需老老实实讲出发现鲛王的位置,没准我心情好,就不拿你喂鲨鱼!”
“你想抓它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是来买鲛膏的!”齐彦之激动起来:“不可以!它是海里的神明!”
花病酒啧了声,垂下抹了桃色香粉的眼眸:“如此丧心病狂的恶棍竟能讲出这种话,让我几乎都要相信了呢,不过我劝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们——”
她用鞭子指着岸边的水商行家仆,大声道:“把那些没用的鲛人放了,然后起航!”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沈桐儿实在搞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何在,扶着船栏但见水牢里的铁箱被拽起打开,不由微微松口气,望向苏晟的眼睛发出求助之意。
苏晟扶住她的头,轻声道:“人无黑白之分,你用不着为之纠结,只记得不要离开我身边就好。”
“我们这是干什么去……长明灯是鲛王送的,又不是用鲛膏做的,难道还能抓住它讨要来更多吗?”沈桐儿皱起眉头:“小白,你当真是为了帮我完成任务,才这么积极着出海?”
“不然呢?都走到这步,难道留在码头你会甘心?”苏晟淡笑反问。
沈桐儿不想怀疑他,也没理由怀疑他。
所以终而还是点点头,拉住苏晟的袖子强调:“其实我也不是没朋友……岛上除了我娘以外,还有条可爱的小鱼常常来看我,娘在干活的时候,只有它会陪我说话了,所以我不想伤害鱼,不想伤害鲛人……我、我娘要是知道赤离草是用鲛膏换来的,肯定会大发雷霆……”
苏晟苦笑:“既然如此,为何你要答应鹿笙呢?”
沈桐儿抬起头,眼底里藏着泪花:“因为娘总说她活不过明年的,我想让她在去世前看看我长什么样子,这样记住了的话,下辈子她才会认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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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又一阵凉风袭来,平白为这沿海的高山降了几分温度。
因为伤势实在不轻,吉瑞没有办法继续为寻找妹妹想办法,只能留在温玛身边暂且认真修养。
虽然她的性子向来浮躁又容易激动,好在从来不会受嗟来之食,自然而然选择在早起后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帮助老人。
由于温玛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无法耕作和捕捞,平日所吃的都是在附近采集来的野菜和果子。
吉瑞仔细认清品种后,就拿起篮子说:“奶奶,我去帮你摘吧,我手脚快。”
温玛摇头阻止:“那些异鬼四处乱爬,已经有不少路过的外乡人被咬死吃掉了,我可不想这个岁数还为黑发人树碑。”
“没关系,我不会走的太远,而且御鬼师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吉瑞拿起剑微笑:“我苦惯了,这不算什么。”
温玛慈祥地望着她:“你和雪儿真的是像、太像了……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吉瑞并不善于甜言蜜语,她继续弯弯嘴角,便拎着篮子朝着坡下的树林方向迈步走去,柔软的马尾辫荡在空中,因着一些身上残留的伤而显得比平时更要清瘦脆弱,却又被刚刚升起的朝阳镀上了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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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没有异鬼,人世间该有多美好?
这个想象或许藏在所有老百姓的心中。
眼前的山土壤肥沃、果蔬遍布各处,实在是天降的丰饶宝地。
吉瑞仰着脖子摘摘采采,几乎可以想象出长湖镇当年的幸福与热闹。
她本答应着不离开小竹屋太远,可又惦记着多帮老奶奶存储些食物再辞行。
故而难免在林子里走得深了些。
幸好附近枝叶间阳光灿烂,并不像有异鬼活动的迹象。
吉瑞又发现了棵枇杷,立刻靠了过去,谁晓得光顾着树梢上的果子,却被脚下的枝蔓绊了个跟头。
篮子中的硕果和野菜立刻被摔得到处都是。
吉瑞扶着伤口吃痛爬起,捡了几下才发现绊倒自己的并不是树枝,而是从松土中裸露出来的尚未腐烂的人腿!
她在全然意外的震惊中愣过片刻,才爬过去用剑挖起来,想要知道是谁被埋在这里。
万万没想到,最后重见天日的只有腿。
一条一条挂着烂肉的,属于女人的断腿!
恐怖的想象不自觉地挤入吉瑞的脑袋,她控制不住地疯狂挖掘,全身都在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终而在看到一条腿骨上挂着的熟悉脚链而彻底僵硬住,任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眸。
身边的被摔烂的水果好像不能吃了……
吉瑞侧头无意识地瞧望,渐渐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任眼泪滑进唇间、苦涩蔓延。
44.异鬼的力量
阳光与海的组合, 无论如何都会带来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可是随船队出来的沈桐儿却始终坐在甲板的阴影处,低着头用棉布认真擦拭金缕丝。
这武器是云娘祖传的宝贝, 既然郑重其事地交给自己,当然要好好珍惜。
从桅杆上眺望过后, 苏晟轻轻松松地跃下, 帮她拿来水囊。
沈桐儿嫌弃摇头, 一脸闷闷不乐。
尽管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花病酒这个女人的不择手段已经显露无疑,她半点疏忽都不肯让水商行的人抓住, 竟然坐在关着齐氏夫妇的笼子上淡笑:“公子这轻功是从何处习得?简直比咱们头顶的海鸥还要轻盈。”
苏晟侧头:“就当是向鸟儿学来的吧。”
“难怪南陵原的那些愚民都传闻公子是凤凰之身。”花病酒又开始旧事重提, 目光盈盈地瞪着他。
好在苏晟并不在意这人究竟怎么考虑自己,静静坐到沈桐儿身边安慰:“别生气了, 如果这次出海还是没结果,我们就回去好吗?”
沈桐儿对赤离草的渴望几乎被悲惨的鲛人彻底摧毁了, 听到这句话, 她终于听话点头。
“你们何必如此悲观?我倒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花病酒挑着柳眉:“瞧瞧周围,不是很赏心悦目吗?”
“哪里赏心悦目?!我家那里的海清可见底, 才不像这里肮脏到泛着绿, 真不知底下游着多少只异鬼!”沈桐儿终于忍不住压在心底的抱怨:“等它们发起狠来, 这条破船支撑不住片刻, 到时候摔进水里, 我不信你们鹿家人能活着回去岸边。”
“无妨。”花病酒把玩着那盏怎么都熄不灭的灯, 忽然倒进杯茶去, 茶水瞬间被火焰蒸成气消失了。
这奇异的一幕沈桐儿当然从未见过, 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
“好厉害的火啊。”花病酒瞥向齐彦之:“不知烧起人来是何滋味?”
齐彦之向她投去怨毒的眼神,闭嘴不答。
花病酒狠狠踹了笼子一脚:“注意航向!”
有孕在身的吴容禁不起这等折磨,头上细汗冒个不停。
齐彦之屈服道:“一直朝东开便是了!我就是在那里遇到鲛人的!”
沈桐儿实在是不忍心围观到眼前的事,虽然知道吴容和她相公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至少肚子里的孩子很无辜,所以劝道:“你把这畜生宰了也无妨,但还是对孕妇积点德吧?”
“哎,小姑娘啊!我告诉你,有善心呢,就是做圣人,而圣人到这肮脏不堪的俗世间只能吃苦。”花病酒终于从笼子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说:“想要成大事,除了狠毒!还是狠毒!”
沈桐儿被讲得发懵。
几乎就是风吹帆动的刹那瞬间,花病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直接把那盏灯甩向了苏晟!
没想而向来动作奇快的苏晟并没有去接,而是本能地选择了躲避!
沈桐儿仓皇站起:“小白!”
鲜红的火焰如同有着生命,在苏晟化为白鸟腾空而起的瞬间染到了它的身上,刹那焚烧成灾!
“小白!快入水!!!”沈桐儿知道苏晟从来不喜欢火焰,恐怕更惧这长明灯,见状忙声嘶力竭的大喊。
然而冲向空中的白鸟并不是主动进入海底,而是失力跌进去的!
沈桐儿从来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感受到痛彻心扉,她甚至来不及愤怒、来不及反抗,伸手甩出金缕丝荡到船栏边,径直追着跳了下去,抱住了被灼烧的苏晟!
所有的事发生在须臾光景之间。
灯盏落地,终归如常。
花病酒的脸色变了几变,急道:“快把那小丫头给我捞出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