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那边我找了律师,肯定没问题,这孩子要怎么办?丢掉?”叔叔指指呆坐在地上脏污蓬乱的阿久。
“行啊,丢到哪儿去呢?”婶婶一边涂着红艳艳的口红一边问道。
“就丢到火车站吧,那边人多,说不定就被拐子拐走了呢。”叔叔想了想。
“不行,人多的地方也有可能会遇到多管闲事的人,再送回来。不如找个偏僻的地方丢了。”
“那丢哪儿?”
“以前我舅舅开养猪场的地方,特别偏僻,现在荒废了,几乎没有什么人,丢在那附近就行了。那边有点远,要开车去。”
“就按你说的吧,我去开车。”
两人讨论完阿久的新去处,就着手开始行动,丝毫没有顾忌孩子还在身边。阿久直接被胶带封了口,双手捆在背后,塞在了后备箱。
到了偏僻的养猪场附近,叔叔和婶婶甚至连绑住阿久的胶带都没有放开,就这么把阿久扔在了荒僻的野地里。阿久有些害怕,希望被丢掉,但是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地上有很多锋利的小石头,阿久躺着蹭来蹭去终于摸到一块,一点一点的开始磨着绑手的胶带。幸好只是用胶带来捆绑的,所以尽管阿久力气小,胶带还是慢慢的被磨开了。阿久费力的撕开嘴上的胶带,粘性很大的胶带撕开了阿久唇上一大块皮,鲜血溢出,嘴里感受到浓重的咸腥味。
附近相当僻静,除了养猪场,根本看不到其他的建筑。阿久跑进养猪场,这里并没有动物特有的臭味,肯定荒废了相当久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落满了尘土,显示着一派萧条的景象。阿久绕着养猪场的院子走了一圈,找到两三个不小心被丢弃的干玉米,揣在了身上。
阿久开始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向着一个方向走,总会到有人的地方的。阿久就这么走着走着,渴了就喝点路边小水沟里的水,饿了就咽下几颗干硬的玉米粒。就这样,阿久走到了一条偶尔会有车经过的大路。她直直的站在路边,看见有车经过就挥舞手里的玉米棒。许多车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停下,都呼啸而过。
终于,有一辆大货车停下了。一个憨厚黑壮的中年男人打开了车门,没有嫌弃阿久又脏又臭,把她抱上了车。在阿久诉说自己又冷又饿后,男人特意停下来,买来了热乎乎的包子,并且把自己的一件呢子大衣给阿久披上。送完货物,男人想把阿久送往警察局。阿久流着泪抱住男人的腿。
“叔叔,求求你带我回家吧,我吃的很少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你这小伢不要调皮,你爸爸妈妈肯定在找你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
“小伢,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不能带你回去的。”男人为难的摸~摸阿久的头。
“求求你,求求你……”五岁的阿久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三个字。
然而男人最终还是把阿久送到了派出所,然后又买了些零食给她,在派出所留下电话后就离去了。警察问阿久父母的事情,阿久咬紧牙关不肯说。在派出所待了几天后,警察终于查找到阿久的监护人信息。辗转几站后,阿久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恐惧的所谓的“家”。
因为是想甩而甩不掉的累赘,所以阿久面临更凄惨的对待。大约是怕保姆看到对阿久的暴行,所以叔叔和婶婶并没有请保姆。婶婶则是发掘了阿久的新用处,训练五岁的阿久做家务。身高不足一米的孩子,已经学会在毒打中寻找让自己好过一些的方式,那就是努力做好婶婶交代的每一件事。稚~嫩的小手开始在冷水里摸索着洗衣服,洗碗,擦地板,因为热水浪费电,婶婶舍不得。小凳子是阿久每天的必备工具,她要不停的爬上爬下,大部分家务都需要用到。
在此期间,婶婶怀~孕了。她虽然经常出去玩,但怀~孕后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增多了。变着法子折腾阿久的时间也增加了。原本只是吃外食的婶婶,甚至叫阿久给她煮粥做饭。这件事在阿久不会关煤气,差点酿成火灾的时候,才被叔叔阻止了。
因为经常被婶婶针扎,用力拧,拍头,阿久甚至只要靠近婶婶五米,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战栗颤抖,浑身都开始疼痛。而叔叔则开始夜不归宿。即使回来也经常是醉醺醺的状态。婶婶一开始还会和叔叔闹腾,后来直接问都不问了,只是拿着卡刷刷刷买买买。有一个房间甚至堆满了婶婶购买的奢侈品。婶婶心情一不好,就对阿久非打即骂,和叔叔发生争执了,也会拿阿久出气。有时候阿久被打得恍惚了,甚至觉得自己快死了。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还活着,一种失望的心情涌上心头。
阿久六岁的时候,婶婶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当天就被送往了重症监护病房。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叔叔并不待见。医院里,叔叔看到已经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女婴,甚至嫌恶的骂了一句“赔钱货”。婶婶听到心情更恶劣了,不顾产后体虚,硬是和叔叔打闹起来。叔叔愤怒的拿起一只碗砸向婶婶,婶婶一闪身,那只碗却落在了一边的女婴身上。女婴被砸的啼哭不止,正在查房的护士赶紧走了过来。经过检查,女婴的腿部骨折了。小小的还什么都不懂的女婴就这样过早的遭受了暴力。
阿久看到被绷带捆扎着腿的女婴,仿佛看到了缩小型的自己。女婴受伤的腿和阿久未愈的腿,都是右腿。她是恶魔的孩子,但她是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孩子。阿久看着熟睡的女婴那红红的小~脸,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女婴的手上,那只有硬币大小孱弱的小手无意识的握紧了泪水。
大约半个月,婶婶出了院,开始在家坐月子。为了不影响身材,也为了偷懒逃避作为母亲的责任,婶婶拒绝给嗷嗷待哺的女婴喂奶。阿久还太小,无法全方位的给婶婶服务。所以婶婶临时性的找了保姆。然而面对苛刻难处的婶婶,每一个保姆都待不了几天。有时候在没有保姆的情况下,婶婶也只顾着自己打手机视频聊天叫外卖,根本不管女婴有没有吃喝。阿久只得偷偷的从楼下奶奶那里讨一点米汤兑了糖,给女婴喂食,而女婴的尿布也是阿久在帮她换,但毕竟阿久人单力薄,很多时候连自己也顾不上,所以女婴并没有被很好的照顾。
然而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女婴竟然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然还是那样瘦小。婶婶根本不管女婴,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和叔叔一样,开始经常出门夜不归宿,阿久和女婴经常没有东西吃。阿久踩着凳子打开门,就此开始了她的半乞讨生涯。有时候是楼下的奶奶给点吃的,有时候是物业的大叔施舍点,更多的时候,抱着女婴的阿久会被带到社区暂时安顿。
女婴一岁左右的时候,门口开始经常有奇怪的人出没。门莫名其妙的被拍的很响,锁孔也被堵了,甚至还被红漆喷上了欠债还钱的字样。
叔叔和婶婶又开始剧烈的争吵,两人都顾不上殴打阿久。阿久有时候甚至期待两人吵起来。女婴则是很胆小,听到父母吵架大声些,都会害怕的哭闹。阿久根本不敢让女婴哭闹,都会悄悄的把她抱到外面去,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很久。悲惨的生活遇上糟糕的人,只会在原本悲惨的基础上,变得更加悲惨。
第21章 九尾狐(四)
女婴快满两岁的时候,婶婶卷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跟着聊天认识的男人跑了。出门躲债的叔叔过了好几天才回来。他回来把正在住的房子抵押给高利贷还债,根本无暇顾及婶婶跑掉的事情。即使房子没了,人却还是需要地方住的,他在城乡结合部附近租住了十五平米左右的平房。房子小而逼仄,阴冷潮~湿,没有洗澡的地方,厕所共用,周围来往人群复杂。
阿久和女婴也只能一起搬到了这个地方。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垫子。叔叔不在家的时候,阿久和女婴可以睡在床~上,叔叔一旦回来了,他们就只能睡在垫子上。阿久担心女婴受寒,所以经常跑到垃圾堆附近,捡拾一些别人不要的衣服,破棉絮之类的东西,给女婴垫上,这样可以暖和一点。废品收购站的张奶奶,有次看到阿久在垃圾桶捡东西吃,心生恻隐之心,而后一直悄悄的关照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女婴渐渐的长大了,阿久已经抱不动她了。张奶奶给了阿久一个别人扔掉不要的破旧小推车,这样阿久可以推着女婴出来逛逛。阿久有时候也会推着女婴出来,边走边捡别人扔掉的空罐子和塑料瓶,然后拿到收购站给张奶奶,换一点微薄的零钱,买点馒头什么的。女婴没有取名字,也没有上户口,阿久就一直叫她妹妹。
有一天,叔叔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回来,房东因为半年没有收到房租了,实在没办法就断了水电,两个小姐妹就这么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黑暗中,仿佛会有可怕的怪物突然钻出来。阿久和妹妹抱在一起哭泣着。虽然阿久把大部分食物都省给妹妹吃,然而还是不够,某天妹妹睡了过去,一直也没有醒。阿久吓坏了,赶紧把妹妹推到收购站张奶奶那里。张奶奶帮忙叫了救护车,妹妹被送到了医院。昏倒的原因是饥饿、重度贫血和营养不良。作为监护人的叔叔,一次也没有出现,后来是张奶奶以及当值的医生分别垫付了检查以及救护车的费用。阿久哭泣着抱住张奶奶,有时候她觉得张奶奶就像自己真正的奶奶那样,关心着爱护着自己,她珍惜着这样来之不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