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婴就是阿久。她的名字是捡到她的交警帮她取的,因为捡到她的那条路就叫久远路,姓就是暂时随着福利院的院长姓的,如果有人领养她的话,就会改名,那时候她叫陈久远。
福利院因为涉嫌非法交易和经费贪污问题,裁减了好几个照顾他们的职员,甚至院长也受到了牵连。那时候阿久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他们和蔼可亲的院长爷爷怎么会躺在红色的小河里一动都不动。她伸手推了推院长,他却怎么都不肯起来像以前一样抱抱她,阿久难过的哇哇大哭。阿久的哭声招来了其他大人,再然后,警察也来了,封锁了现场。直到长大了她才明白,那是院长自杀了,她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阿久三岁时,因为事件的影响,福利院被关闭了,二十多个孩子分别被转送到别的福利院。阿久被送到附近一个发达县城的福利院,那里比原来的福利院要大一些,有差不多四十个孩子。和原来的地方一样,多数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疾。像阿久这样健康的孩子并不多见。在这个福利院短暂的住了四个多月,她很快就被收养了。
养父母都是高学历人士,家境优越,对小阿久也非常疼爱。那是在阿久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可以任意的撒娇,想要的玩具都能得到,阿久一度以为她的人生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阿久五岁的时候,父母因为需要参加国外的重要会议,所以开车去隔壁省城搭乘飞机,暂时将阿久寄放在独居的奶奶家。阿久缠着奶奶不肯去幼儿园,她要看海尔兄弟的动画。奶奶被缠的没有办法,同意了。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再次改变了她的人生。奶奶接起电话,说了没几句话,突然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阿久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院长爷爷倒在地上的情景,害怕的不得了。再次哇哇大哭起来,这次却没有人过来把她带走。
奶奶脸部朝下,趴着倒在了电话的旁边,她的旁边没有红色的小河,和院长爷爷那时候不一样。但是她一直也不醒,又和那时候一样。奶奶的眼睛是睁着的,那她可以看到阿久,她为什么没有起来安慰她。
“奶奶,奶奶,你快起来,阿久会好好去幼儿园的!阿久不调皮了!”阿久着急了,不停的拍打着奶奶的身体,哭泣着,哭着哭着阿久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的黑了,黑暗如同怪兽一般笼罩着房间,阿久害怕的不行,她跑到门口,踮起脚,想要开门出去,让别人来喊醒奶奶,门并没有应声而开,被锁住了。月光从窗户洒进了房子里,窗外家家户户都开了灯,阿久个子太矮了,而灯的开关很高,她站在椅子上打开灯,但红木的椅子太沉了,根本拖不动。阿久打开电视,比起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电视的光亮至少让阿久不再那么害怕。奶奶仍然没有醒来,阿久很渴想要喝水,奶奶都是从热水瓶里面倒水给她喝的。想拉开橱柜倒热水,橱柜的吸附力很大,打不开,但是她实在太渴了,使劲用力拉,橱柜终于被打开了。
阿久想拿出热水壶倒水,热水壶沉甸甸的,她根本举不起来,手上一松,开水汩~汩的浇下,淋在了阿久的脚上。阿久痛的哭喊起来,但她又渴又饿又疼,没哭多久,就没有力气了,陷入了昏迷。
阿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奶奶还是躺在那里。之前虽然烫到了脚,但杯子里还是接了小半杯的水,阿久贪婪的喝完了已经冷了的水。肚子也好饿。阿久来到冰箱前,知道这里面有食物,奶奶都是从这里面拿东西做给她吃的。冰箱是三层的,最下面一层是冷冻层,也是仅有的阿久能够到的那一层。冰冻的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一小袋速冻水饺。阿久并没有吃过速冻的水饺,但是可以猜到应该是吃的东西。她费力的撕开包装纸,拿了一个啃着,好冷好硬,根本啃不动。她抽噎着,把速冻水饺放在一边,忍着脚疼,走到奶奶的身边,推推她。奶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天更亮了,门外可以听到对门关门的声音。阿久突然想到,可以叫别人来开门。阿久用力的敲着门,啪啪啪啪,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敲的又红又肿 。
“什么声音?”
“像是敲门声音,不是我们家的。”
“别管了,上班要迟到了!”
有人听到了声音,没有理睬。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听到,那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阿久没有再继续敲门,她的手太疼了。她还是好饿,来到拿到速冻水饺前面,发现水饺已经不那么硬了。阿久赶紧拿了一个水饺,啃食起来。水饺又冷又腥,阿久却顾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小袋水饺。然而孩子娇~嫩的肠胃根本受不了冰冷的水饺,不一会儿阿久又全部吐了出来。明明是七月,阿久却觉得特别冷,全身都直打颤。
吐完了水饺,阿久觉得口又渴了,但热水瓶里的水都洒在了地上,自来水龙头在水池上面,太高了她根本够不到。可以够到的地方只有……马桶,马桶很矮,而且那里面有水。可是马桶好脏,里面的水不能喝。阿久忍耐了许久,连哭都哭不动了,喉咙跟冒烟了一样。她拖着烫伤的腿,走到卫生间的马桶前,用她的印花小杯子,捞了点水放在唇边。其实并不那么脏,虽然味道有点奇怪,阿久咕嘟咕嘟的把水喝完了,肚子还在叫,对了,奶奶之前买过脆脆饼干条给她,但不是她喜欢的番茄口味,所以她没有吃,奶奶就把零食放在了衣柜上面。
阿久抬头望着,饼干条就放在柜子上,如果从床头柜爬上去,就可以拿到。脚好疼,阿久忍着剧烈的疼痛,爬上床头柜,从衣柜上拿到了饼干条。黑椒牛柳味的饼干条微微带点辛辣的味道,以往的阿久并不喜欢。但现在,阿久把饼干条放进嘴里的时候,却觉得这是无上的美味,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呢,明明那么好吃。大概饿极了,阿久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一小袋饼干条。
电视还开着,阿久拖着一只脚走到电视面前,开始看电视。以往都会有人阻止她,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想看多久就看多久,阿久却不想看电视了,电视里以往诱~惑无比的动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都很刺耳。奶奶还是没有醒来,她为什么不醒来呢,如果想睡觉应该到床~上去睡呀。
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仍然只有电视明明灭灭的光闪着。阿久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哭,但眼泪自己就流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听到外面仿佛又有别人开门的声音,阿久赶紧走到门口,用力敲门,可是手好疼,像针刺一般,她脱下脚上的拖鞋,一下一下的砸着门。咚咚咚,咚咚咚。
“吵死了,别敲了!”嘭,门被踢中的巨大声音。
阿久吓得缩到了门的一边,不敢再敲门。她趴在门边的地毯上默默垂泪。
晚上敲门会被骂,于是阿久都是在白天敲门,但一直没有人来,阿久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躺着的奶奶,身上的味道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阿久越来越害怕。虽然口渴可以喝马桶里面的水,但肚子还是会饿。
之前吃冷冻水饺时候的呕吐物还在那边,阿久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了,趴着伸手向呕吐物抓去……
醒来的时候,天花板是白色的,被子是白色的,鼻子里闻到的是陌生却又在记忆里出现过的,医院的味道。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阿久有些胆怯。
“王医生,那孩子醒了!”年轻的护士正在给阿久换吊水瓶,看到阿久睁开了眼睛,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慌忙叫医生过来。
“终于醒了!”王医生也有感动的眼圈有点红了,拿出听诊器听阿久的脏器运行声音,“心脏衰竭的情况有所改善,待会再做个整体检查!”
怎么回事,都是陌生人,奶奶呢,爸爸妈妈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想要爸爸妈妈,想要奶奶,阿久无力的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火烧一般。阿久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又失去意识沉睡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着话,用着及其怜悯的口吻。
“真是可怜的孩子,父母车祸都死了,奶奶接到电话居然突发心脏~病也死了,真是太惨了!”
第19章 九尾狐(二)
五岁的阿久和奶奶的尸体一起待了四天。
阿久的叔叔前来找母亲商量哥哥的丧葬事宜,敲了门却没有人开,于是报了警。警察打开门,屋内一片狼藉,扑鼻的臭味和蝇虫四处飞舞。如同一层带着恶臭的粘~液覆盖在每一个走进房内的人脸上。叔叔脸色都变了,死活不肯走近一步。
进屋搜查的年轻警察神色严峻,开始拨打电话,请求其他部门的支援。在电话边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体上布满黑紫色的尸斑,被大~片大~片的蝇蛆包围着。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蝇蛆没有老人身上的多。
是个孩子,年轻警察想要凑近了看看清楚。躺着的孩子身上也停留了不少蝇蛆,密密麻麻的爬动着,尤其是腿部,完全覆盖了一层蝇蛆,根本看不见下面的肉,缓缓蠕动的蛆虫让人见之欲呕。也死了吗,年轻警察拿出手套带上,轻轻推了一下孩子的身体。大概盯着有半分钟之久,孩子几乎不可见的微微动弹了一下。年轻警察难以置信的把手覆盖到孩子的胸口,虽然很细小,但确实还在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