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没有去问那种功法，她如今只是有些想要看见墨尽。
想问一问他，被自己家人送走的那一刻，是不是很难过？
只是顾槿从来不知道，当她踏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就看见一身黑红衣袍的人就那么静静立在那里。
他背后死寂毫无生机，她背后灿烂生机勃勃。
就好像他早已经习惯了如此，宁愿呆在这死寂之地，也不愿意踏出一步。
门被关上的声音让顾槿回了神，对着墨尽盈盈一笑。
墨尽手指微微有些发紧，从铃铛有一瞬间气息不对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感应了顾槿在哪里。
得知她去了伏魔山后山，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发怒还是无奈。
墨尽叹了一口气：“蠢东西，下来。”
顾槿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蹦蹦跳跳从石阶上下去，在顾槿面前站好。
在门打开看到墨尽的那一刻，顾槿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这是墨尽不愿说的过去，她就这么私下打听，刚被逮个正着，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就那么淡淡看着你，心下了然，却又什么也不说。
越是这样，顾槿就觉得越难受。
就好像这个人再告诉他，无论怎么样，他都已经习惯了。
“阿墨……”顾槿微微抬头，呢喃：“如果你不信任任何人，其实可以试着信任我，毕竟在你面前，我只是一只雪貂，不是人。”
墨尽看着顾槿，过了好一会儿，才拉住顾槿的手。
☆、第三十二节 奈何影子落人间（三十二）
一双异瞳眼里满是无奈：“你还真是蠢的可爱。”
“竟然想知道为什么不问我。”
顾槿一愣，从墨尽说的话并未听出责怪，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想你因为怀念那些过往而不开心。”
但是你肆意提升修为的后果，我想知道。
后面一句话顾槿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看着墨尽。
墨尽将顾槿抱起，一步一步往回走，却在几步之后顿了顿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大门，眸色转暗。
男子的声音好似只有他一人听到，怀里的顾槿纳闷的看了看墨尽，也说着墨尽的方向往大门看：“怎么了？”
墨尽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知道过去吗？我告诉你。”
顾槿一愣，随即抬着眼睛看着墨尽：“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你不用心疼我。”墨尽笑了笑，将顾槿抱着紧了一些：“不过是年少离家，被亲人抛弃罢了。”
顾槿心咻的一疼，握着墨尽的衣袍不由自主的用了一点力气。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父母对我不是疼爱，而是疏离和恭敬；那个时候我不明白，然后被他们送到魔界的时候，他们领赏离开，头也不曾回过，我就明白，我被抛弃了。”
那个时候，魔界的长老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看着他，可是他看着自己父母就那么欢天喜地离开，发誓与他再无瓜葛，内心很是荒凉。
进了魔界，那人只是甩给了他一本功法，然后对他不闻不问。
他也曾偷溜出去，与魔界年龄尚小的孩子玩过，可是等他们发现他的眼睛颜色后，只会骂他是怪物，然后就是孤立和冷漠。
他永远都记得，他们给他递了纸条，说带他出去玩。
然后他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无数人对他扔石头，辱骂，然后一个一个相继离开。
那个时候，他看着天空，却发现天地那么大，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自己，就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狭小的笼子里。
度过了一个冰冷的晚上，也就是从哪一天开始，他彻底死了心，然后开始修炼那人甩过来的功法。
这部功法很是神奇，他只是稍微引气入体，就瞬间到了练气期，后来他再修炼的时候，却突然吐血。
那人终于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了一句，原本以为是好苗子，现在也是个废物。
他又再次被抛弃，没人管过他，但也不限制他的行动。
然后他就在魔界的功法楼里知道了原因，他的修为都是已寿命为代价，才能得以上升。
他知晓了这一切，突然想这样也好，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没有……
在那人说他可以想回去就回去的时候，他的父母来到魔界，冷冷看着他，骂他是个废物，都变成了这样还想来拖累他们。
那一刻，他只觉得这日子越发冷了。
然后他拒绝回去，即便以前有多渴望，如今就有多绝望。
后来，他继续修炼，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暖玉上修炼此功法，会减慢寿命减少，而他也在功法楼得知，女娲石可以改变他如今的状态。
于是，便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墨尽看着将自己衣袍抓的皱巴巴的顾槿，眼眸一暖：“其实……一开始也是不信任你的。”
顾槿抿了抿唇，声音晦涩：“我知道。”
那个时候虽然在你身旁睡着，但不可能真的毫无防备，所以你将手掐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我在赌，我赌你不会下手杀我。
后来，你收回了手，我就知道。
你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只是因为被伤害了，所以习惯性竖起坚硬的刺，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但是，你的眼里没有他们的巴结，讨好，厌恶等……一些我都形容不出来的情绪，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或许你不会骗我。”
“更何况……”墨尽低了低头：“总归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温暖的，总归会不一样的。”
因为第一次被人说喜欢，哪怕知道可能是假的，也愿意去相信。
因为真的一个人呆在荒芜的地方，除了风和寒冷，没有其它，是很孤单的事。
所以，听到了这句话以后，就想着一定要拉住这份仅有的温暖，哪怕最后被灼伤，也无所谓。
这是一份凌驾于爱情之上羁绊。
他可能喜欢怀里的小东西，但他也清楚，这不是爱。
顾槿抬眸看着墨尽，缓缓道：“阿墨，人的一生很短暂，修仙之人却不一样，寿命很长。”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双眼睛总会有人真心喜欢的，我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不会终结于此。”顾槿眉眼一弯，嘴角轻轻上扬。
她化形后这具身体原本就精致可爱，如今一笑，就像糯米团子一样，粉嘟嘟的，整个人都萌的不行。
笑容缓缓绽放，说不上有多么美，只是那笑容却满满都是祝福和祈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暖了几分。
“哪怕有一日，整个世界都抛弃你，亲人也好，朋友也罢，但是有一个人绝不会抛弃你。”
墨尽看着顾槿这抹笑容，眼里满满都是动容。
小时候，被亲人丢弃的时候不曾哭过。
被他认为的玩伴关在笼子里，看着他们厌恶，也不曾哭过。
在知道自己寿命不会长久，若是修炼，便是死路也不曾哭过。
可是被这双眼睛看着，他就仿佛在里面看到了当年那个孤零零的自己。
小小的手心握着笼子，抿着唇看着那些人将石子朝自己扔过来。
他被砸的得头破血流，也只是看着他们。
小小的脸执着而不解，又带了一丝执拗，仿佛在等着什么。
他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等着他们回头。
他甚至想，只要他们回头了，他可以原谅一切。
可是，他没有等到。
此时此刻，他就在这双眼睛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心酸。
原来当年的自己，竟也不曾心疼过自己。
☆、第三十三节 本欲起身离红尘（三十三）
顾槿微微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微颤，可是眼里满满都是漾起的笑意，恍若湖面起的波澜，一圈又一圈，漾到人的心里去。
“阿墨，你看……”顾槿趴在墨尽肩头，指着地上轻声道：“你的影子时时刻刻都跟着你，他永永远远也不会抛弃你。”
墨尽微微回头，斜阳落下，斑驳陆离的缝隙中，他的影子浅浅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
不知为何，墨尽却突然有些想笑。
他还以为对方会说自己会一直陪着他身边，不会抛弃他。
却没想到，她指的却是他自己的影子。
也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蠢了……
“影子是人最贴近的伙伴，所以他不会抛弃阿墨的。”顾槿抬起手做了一个动作，看着地上的性子也跟着做了一个动作，笑了笑：“阿墨懂我的意思对吧。”
即便没有人心疼自己，即便被所有人抛弃，可是还有自己，自己若是都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她想要告诉他，自己是自己最忠实的伙伴，也会是一生的陪伴。
墨尽低低笑出声，却让顾槿猛地一愣。
她从来不曾见过墨尽笑得这般开怀，像是抛弃了所有的枷锁，所有的沉重笑得就像一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小孩一样。
墨尽声音很低，可足以让顾槿听清：“我已经很知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