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精灵的武器是在他们极小的时候,就取所有者的眉心血加秘法淬炼而成,和主人间有着近似于灵魂相同般的感应。这同样也是夜精灵的刺客让人闻风丧胆的原因之一:他们与武器早已成为一体。
所以当夜精灵的武器被摧毁或者被褫夺的时候,所有者蒙受的耻辱简直难以想象。
而当有人要求夜精灵用他们的武器来处理食材?
出于仅剩的理智,艾维因劝告自己这个主人大概其实可能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你是这武器的主人吧,上面好像有你和它们的微弱联结,由你来做的话,一定会事半功倍。”可可真诚地解释着。
“……”
从心脏端传来的刺痛提醒着艾维因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这一切,不要去想什么“不死不休”“日后算账”,走上前,木着脸从可可手里接过了匕首,假装面前的是一筐用来保养匕首的油,而不是什么腥味冲天的鱼……然后发泄似地搅拌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比丽莎做得好多了。”
“……”
“唔,切碎也没关系,啊,剁成肉酱也很好,一定要拌匀了。”
“……”
“很好很好,就这样保持下去。”
就这样,一筐加了料的鱼肉酱很快就做好了。
“来,我们去河边找寻水兽去。”
学院饲养营地的东北边有埃安多尔河的一小条分支,既是营地的主要水源,也是中阶魔物寻水兽的领地。
可可挑了个水流不太急的岩石堆,指使着一脸木然的夜精灵把筐靠岸放好,然后慢慢倾斜筐口,将其中一部分的鱼肉浸入水中。接着也不顾夜精灵微弱的反抗,直接拖着后者窜到岸边二十步开外的一棵榕树上,简单施放了个伪装术就算躲好了。
等艾维因反应过来,他已经和可可一样以一个极为愚蠢的姿势,肩并肩脚挨脚趴在了一起,透过榕树茂密的气根关注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艾维因知道这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能往离开少女的位置挪了挪,努力留出一指缝隙,好避免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快看!”然而可可显然今天并不打算让他心情变得更好,艾维因刚刚离开一点,就立刻被可可揪住了胳膊。
艾维因挣了一下挣不脱,只能认命。
此刻少女两眼放光,像是等待某种奇迹的发生,哪怕没再牢牢挨着,艾维因也能感到少女身上传来的兴奋颤抖。
“看啊!”可可又拽了下他。
这么大声不怕惊了魔物?
艾维因皱眉。
而且他根本看不清楚啊……
但面对可可的坚持,艾维因还是朝刚才的布置看了过去,假装他能看清那样……
“……”
他错了。
艾维因只用了一眼,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能看得很清楚,因为对象实在是足够庞大。
来吃东西的寻水兽已经把整个筐都咽下去了,接着原本只是普通鳄鱼两倍大小的魔兽,就像吹气球那样膨胀了一倍不止。
头胸部的鳞片和尾腹部的毛发像是成熟了的蒲公英那样彻底张开。哦,更重要的是,白色的鳞片和毛发都开始泛出粉粉嫩嫩的红色。
“……你刚才加的到底是什么?”
第30章 忧愁
马芬觉得自己像是吃错了药, 有点不太对劲。
明明雨月已经过去, 但他心中的忧愁就像雨月的阴云一般,挥之不去。
这种情绪带来的后果就是, 他整个人就像被水泡了整个雨月般,懒洋洋地怎么也打不起劲来,连每日最重要的祷告时间也开始走神。
——难道是血统在作祟?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联想到那个雨天和一堆绿油油的史莱姆出来沐浴的噩梦,马芬立刻对这个念头予以坚决否认。
但是……真的感觉少了什么啊。
他想。
自从一个月前外那场惊动学院的意外过后,一切看似已经回归正轨。学院虽然在当时做出了毫不留情的应对, 但事后还是及时派来了善后的导师,对他的“完好无损”表示出了欣喜的态度, 并对他家族血统强大的“恢复力”表示了赞赏,认为他今后一定会成为耐打抗揍的出色神官。
——去他见鬼的耐打抗揍。
想到当时导师那一脸欣慰的表情,出于良好的家教,马芬才没有爆粗。
而且来找他, 根本不是为了检查称赞什么家族血统吧?
马芬怎么可能忘记压在抽屉里的那一叠厚厚的赔付清单?哦,还有一瓶“第二血统抑制剂”,让他随身带着。
意思很明白, 只要他让家里好好赔钱, 之后注意不要再惹出类似的事情, 这一茬就算揭过了。
之后也确实一派风平浪静,连最爱搞事情的《绯闻》也只是爆了几条不痛不痒的消息——甚至都没有揭秘那出地动山摇的事故。
马芬照常上课、祷告、训练, 像以前一样沐浴在爱慕、崇拜与嫉妒的目光之中, 看起来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马芬真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太平静了。
他想。
明明学校刚刚潜入一只饥饿的魔物不是吗?但是为什么没有一点不对劲的消息呢?比如什么魔物半夜伤人啊, 什么半魔兽血统学员失踪啊,什么学院饲养地的魔兽出现异常啊……没有,一点都没有。
而且他没有忘记,他已经得到了大魔王的特赦,根本不用再上贡投喂。
这明明是件好事,但马芬就是觉得不安极了。
那只饥饿的魔物已经完全不饿了?
怎么可能!
第一次见面那白闪闪的七排牙齿依然历历在目;后来变成人形也依旧对他垂涎欲滴的样子简直想起来就坐立不安;哦,还有那晚上她第一次进食带来的疼痛与触感都还残留在肩膀上……
停。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芬赶紧把进入脑子里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赶出去。
总而言之,他根本不相信那头执着于“食物”的魔王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追求。本来按照计划,他应当是让这头魔物处于自己的监视之下——哪怕克服一点点情感上的不适、自我牺牲也是没问题的。
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却没想到自从“特赦”以后,可可居然真的就不见他了。不,不仅是不见他,根本就是躲着他。
这让马芬感到非常不安,一种事态好像脱控般的不安。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很模糊的、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自己在外捡来了一只野猫,明明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打算接纳它那脏兮兮不讨人喜欢的样子,可以承受接近时被抓伤的可能性,甚至都已经给它准备好了羊奶小鱼干还有温暖的垫子。结果它跑了,非常嫌弃地。
实在是很让人……难过?伤心?悲痛?
好像都不是。
马芬抓不住确切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像吃错了药一般,虽然日子过得四平八稳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却总是像少了点什么,让他打不起精神来。
而更让他难过的是,这种困惑与难受,并没有倾诉的对象。
是的,家庭环境使然,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礼貌的、与人保持距离的交往方式,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即使他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宠儿”,却没有什么真正亲近的、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威纳特也许是唯一的例外。但在过去马芬的生活或许太过顺遂,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和威纳特抱怨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对一切满意,包括这种广受喜爱却依旧孤独的状态。
但现在呢?
他想找人说些什么,谁都好,随便说什么都行,但却办不到。因为连威纳特最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避着他。
马芬几次去威纳特的宿舍找他,都被“身体不适”“不在”挡在了外面。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他想问。
威纳特不愿意见他,曾经喜欢粘着他的可可也躲着他……一切都是从他出现第二形态的那天开始。那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他自己身上。
找威纳特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可可……
想到少女那晚道别时,脸上疏离而礼貌的微笑,马芬又感觉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不行,马芬想。
他必须要去问个清楚,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他自己,还关系到学院和世界的安全——万一那只少女魔物脱离控制总是不好的。
要是这次可可还是躲着自己呢?
没问题。
马芬告诉自己,哪怕少女拒绝和自己说话,只要她还处在自己的视线之下,就没问题……
——没问题个鬼!
大约两个沙漏以后,当马芬结束祷告、根据少女的课程安排来到饲养地、找到少女时,立刻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