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年了, 我的天劫还没有到。莫非是因为我的前世是上仙云惜,所以苍天对我宽容了许多。
既然没有到,那我也不多想了。
我觉得像橆歌这么活着其实也挺累的。她虽然被万民公分着, 宛若神一般在这个国度里面待着,但是她的命运是被定下的。二十九岁的时候需要赴死,只能活到二十九岁,一生都尝不到情爱的滋味,也着实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信仰至深, 存活至累。
苏慕安罗给笈多安上了一个叛国罪,判了死刑。祭司在神宫里面占卜,结果说这一年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祭司可占了自己?”苏慕安罗今日身穿着一身华服,在占台的下面,问橆歌。
“祭司不能占卜自己的命运。”橆歌道。
“祭司可占卜了孤这一年的运势?”苏慕安罗继续问道,周遭的人已经被他挥退了,只有那么一两个近身的侍从。
“王上这一年,会娶王后。”橆歌看着手里的龟甲,认真地道。
苏慕安罗微微一挑眉,笑了起来,“那祭司这次占卜倒是不准了。”他的衣服里侧,挂着一个红色的耳坠。
“本司不会错。”橆歌淡淡地道。
果然,这一年,苏慕安罗的臣子们纷纷觐见,说王上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只怕是对国运不好,国祚不畅。
他们还谏言,说苏慕安罗的姑姑的女儿正是好年华,人也貌美,身份高贵,是难得的好人选。
苏慕安罗坐在明台上,橆歌站在祭台上。
苏慕安罗看着那个谏言最激烈的老臣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爱卿,你娶了几个妻妾?”
老臣子不料苏慕安罗会有这么一问,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王上,臣娶了一妻八妾,生好六子二女。”
“妻如何?妾如何?”苏慕安罗继续道,“爱卿都喜欢吗?”
“妻是父母定下的,妾是臣喜欢的。”老臣子道,“王上若喜欢,也可以纳妾。”
“呵。”苏慕安罗不冷不热地道,“爱卿觉得孤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吗?哪个律令要求孤一定要娶妻纳妾?孤就是不娶不纳,又有何妨?宗族那么多,过继一个有何难?再者,伽湿神说了,孤是他的人选。孤的国度,孤来管辖,孤有分寸,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老臣被堵得哑口无言,仍不死心地道,“王上,国祚要延续……”
“来人,”苏慕安罗不等他的话说完,便道,“给蒙太古找十个女人来,伺候他,三日后再让他出来。现在带下去。”
那个老臣蒙太古愣住了,却被人给带了下去。苏慕安罗冷冷地扫视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臣面面相对,没有人出言。
“孤的江山,孤来治理。孤的婚事,孤来主宰。”苏慕安罗淡淡地道,伸手拿出一块璞玉,扔到了地上,淡漠地看着那些摔成了碎片的璞玉,“谁在敢妄言,与此玉同。”
他遥遥看着橆歌的方向。
她的背后,是青山绵绵,横亘在这座国度之前,此刻雪来,恰逢青山白了头。当时见了青山老,满目都是她的白衣红袖,在雪中风里,离他那么远。她远在祭台,他遥不可及。
神祇说,祭司要守身。
臣民说,王上要延后。
所以祭司和王上,没有任何可能性。
到不了白首,走不过信仰。
苏慕安罗看着她,笑了。
橆歌看着他的笑容,那般苍凉却又那般猖狂。猖狂的是这个国度的王,凄凉的是这个人的感情。
她微微闭了眼,一对视之后便低下了头。
刹那之间电光火石,一个在笑,一个在叹,中间是群臣。
她的背后是青山,他的背后是宫阙。
待臣子走了之后,我看见苏慕安罗从明台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了祭司的身边,“祭司啊祭司,你说我一生情路多舛,你对了。”
橆歌的手微微攥成了一个拳,而后又松开了,“王上何苦呢?”
“可是祭司,你也错了一件事情。”苏慕安罗得意地看着她,“我的大祭司啊,我这一年并没有娶妻。你,错了。”
橆歌失笑,“何必呢?”
“孤宁缺毋滥。”苏慕安罗看着她,“二十九岁,还有十一半年。祭司,还有十一年,孤就赢了。”
橆歌伸手捂住了眼睛,“王上,我是祭司。”
“孤知道你是祭司,孤从来没有勉强你任何事情,不是吗?”苏慕安罗偏着头,疑惑地道,“孤也没有让你接受孤的心意。”
“王上,你很好”橆歌忽然说了一句这么毫不相干的话。
苏慕安罗笑了起来,“孤知道祭司说的是实话,孤也觉得孤很好。”
橆歌:“……”
良久,她才无奈地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孤不是厚颜无耻,孤啊,只是喜欢说实话罢了。”苏慕安罗笑着道。
橆歌:“……”
苏慕安罗望着她,目光深邃,“祭司,问你一个问题。”
“嗯?”橆歌疑道。
“如果天下掉下一张脸,你要不要?”苏慕安罗看着她,歪着头。
“啊?”橆歌狐疑着,“为什么要,当然不要啊。”
“那这就是不要脸呀。”苏慕安罗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橆歌:“……”
“如果你说要的话,孤可以说,你脸皮厚。”苏慕安罗继续笑着说。
“哪个学的?”橆歌问道。
“昨天孤的小侄子问他的长兄,被孤听到了,觉得好玩,便与你说。”他说着,眉眼弯弯。
橆歌:“……”
三天过后,蒙太古出来了,路都走得不稳当,摇摇晃晃的。
我看着他一脸气力不支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慕安罗这方法倒真是不错的啊。
这之后没几天,听说蒙太古死了,死在了他家妾的床上了。
唉,看来是那什么尽了导致人亡了。
我在看着这个故事,扶蓁问我,“橆歌的事情结束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愣了一下,“什么?”
“未芗,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问我,素来含笑的眸子在这一刻透出了一股子的凛然。
我觉得没有必要瞒着他,但是现在还要和他在人间待这么久,如果说的话,彼此都尴尬。这么一想,我便老老实实地道,“回去说吧。”
“好。”他颔首,往前走去。
那是祭台的方向。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红衣与青山相映。
我沉默着,缓缓蹲了下来,“扶蓁,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他回眸,问我,“你算吗?”
我?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算当如何?不算又当如何?”
他的眼中似有万千风雨,他朝我伸出手,伸到一半有徒然放下,“沐微对你好吗?”
好端端的,怎生提起了沐微。我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哥哥很好。”
“比我对你好多了吧?”他望着青山的方向,背对着我,负手而立。长发在这风中雪里飞舞,彼此俱是白了头。
我点头,“嗯。”
“那就好。沐微啊,其实一点都不像我。未芗,我也不像我了。”说了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施施然地转身离开。
沐微不像扶蓁?是啊,沐微一点儿都不像扶蓁。
可是什么叫做“我也不像我了”?现在的扶蓁的的确确和当初在天上的扶蓁不一样了。都是一个人,但是那个时候的扶蓁,似乎比现在清冷了许多,冷淡了许多。幽都里的扶蓁,太好接近了,让我完全不曾想过他是半神。
谁知道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小心思?我又凭什么要费尽心思地猜测着他的小心思?他又不是我的谁。
陈年烂事身后丢咯。
☆、第107章 人间
这一年过了以后, 在苍茫的神像之前, 苏慕安罗赤足站在橆歌的身边,“祭司, 你输了。一年过去了,孤的心意没有改。”
橆歌那个时候半跪在神像之前,“王上也没有赢,不是吗?还有十一年呢。”
“是啊。”他看着她,目光温柔,“祭司你瘦了, 没有好好吃饭吗?孤明明让人做了你欢喜的食物给你送过去的呀。”
“承蒙王上关心。”橆歌道,“最近胃口不是太好。对了,王上要小心旃陀罗。”
“怎么了?”苏慕安罗疑惑道。
“旃陀罗是笈多的私生子,您且小心。”橆歌道,“总之, 万事小心为上。”
“好。”苏慕安罗点了点头。
果然, 过了几天之后, 就传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消息。
武士里面炸开了锅,说国王不娶妻的原因是祭司。
他们说,国王喜欢祭司, 国王和祭司有染,当年的笈多就是因为知道了国王和祭司的事情之后才被苏慕安罗处了死刑。还有传言,祭司已经和国王睡过了。
这流言是从武士阶层传出来的,传到了百姓的耳中。
这件事情流传得太广了,对橆歌、对苏慕安罗的负面影响太大。
百姓怎么能容忍自己心中神圣的伽湿神代表者有这样的污点的, 流言瞬间把百姓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