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沐微那双深蓝美丽的眼睛。
他的眼,是最纯粹最干净的蓝,蕴藏着日月星辰和万里山河……还有一个我。
“未芗?”扶蓁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蹙眉道,“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笑了笑,望向扶蓁,“觉得像他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是吗?”扶蓁似笑非笑,忽然凑近了我,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在我的脸颊处缓缓地游移着。
那冰凉的触感触碰上我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背后竟然是一颗树。
我撞上了树的枝干,退无可退。
面前的人丝毫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他的发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手指滑过我的眼角,俯身在我耳边低低地道,“为什么呢?”
我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额头竟然抵住了我的额头,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呢?”
我强自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问他,“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他低低一笑,气息喷在我的耳边,让我的耳朵瞬间热了起来,“听不懂啊……那就自己感受吧。”
他说完,便把那滑过我眼角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缓缓摩挲,低低地念道,“感受到了吗?”
我只觉得脸颊那处潮潮的。这过于暧昧地距离让我的呼吸有些紊乱,只想着尽快脱离他的桎梏。
他对我说,“未芗,这是你的眼泪。你哭了。为什么呢?”
我哭了?我竟然哭了吗?
☆、暧昧(二)
他就在我的身边,呼吸温热地吐在我的耳畔,带着水雾的手抚着我的脸颊。我心中莫名不安,讪讪地道,“我……只是想起来一些往事罢了。”
扶蓁看着我的眼睛,凝视着我,沉默不语。那目光似乎能够看进我的心里去。
我垂下了眼睫,而扶蓁也退后了两三步,莞尔一笑道:“看来未芗是个有故事的花妖呢。”
扶蓁这话还在耳边,一转眼已经过了两日。
庄媗趴在苏晚的床上,头靠在他的腿上,喃喃道:“哥哥,我被关在这宅子这么久,好想出去逛逛。”
苏晚的手抚着她的小脑袋,“为什么想出去?”
庄媗想了想,道,“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晚叹了一口气,声音更加轻柔,“若迎接世人轻贱的目光,你可愿意?”
庄媗抱住了苏晚的腰,“媗儿只在乎哥哥的目光。”
苏晚失笑,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以后你出府我便由着你,媗儿欢喜就好。”
庄媗笑着点点头,“看来,媗儿这顿打挨得很值。”
谁知,苏晚却沉下了脸,严肃地说道,“哥哥向你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哥哥会好好护着媗儿的。”
庄媗却问他,“哥哥会娶妻吗?”
苏晚一怔,随机垂下了眼睫,淡淡地道:“会。”
“这样啊。”她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苏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后来,苏夫人再也没有找过庄媗的麻烦,而庄媗也可以自由地在府邸里出行了。
庄媗出去的次数并不多,我也没有跟着,只和扶蓁一起在苏府吃吃喝喝。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百无聊赖地吃了睡睡了吃,扶蓁则逛京城寻美味。
一日,我正无聊着,便见着庄媗和两个侍卫一起出府。苏晚不放心庄媗一个人,遂派了两个侍卫护着。
我看自己也是无聊,且偷窥了这么久,再窥探几次也无妨。于是,我便跟着庄媗。
庄媗走的路十分奇怪,都是一些小巷子之类的,特别窄,紧紧容纳一个人走。那两侍卫跟着庄媗走在弯弯绕绕的小路,实在拥挤得很,竟然没有跟上庄媗。
庄媗的声音遥遥传来,“老规矩,老地方等!”
两个侍卫似乎也习惯了,只得退了回去。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合着庄媗每次出去都要甩开护卫?这是个什么道理?
直觉告诉我,庄媗出府绝非仅仅是为了玩儿这么简单。
庄媗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路又绕了绕,终于绕了出去。远远的,我看见一个五颜六色的男子正等在前方。
为什么是五颜六色的?
这个男子,穿着黄色的衣服,蓝色的裤子,绿色的香囊,红色的挂饰,活脱脱的一个染色坊啊。
我认真地看了一看,惊讶地发现,这人好生眼熟啊。
这眉这眼,这抑制不住的傻气,不是君迹雪又是谁呢?
我就觉得,在这段故事里怎么会没有君迹雪呢?果然啊,这傻傻的君迹雪,还是要出现的。
庄媗一看见君迹雪,便挥了挥手儿道:“君迹雪!”
君迹雪三步并做两步地向前跑去,“庄媗!”
庄媗撇撇嘴,“你怎么又穿得这么……五彩斑斓呀?”
君迹雪嘿嘿一笑,“好看呀。”
庄媗扯了扯嘴角,踮脚拍拍他的肩膀,“你过得还好吧?”
“嗯嗯,还好。你呢?苏晚和你怎么样了?”君迹雪问道。
庄媗听君迹雪提到苏晚,眉头拧了起来,“唉,他说他是哥哥,我是妹妹。”
君迹雪见她不高兴,忙道:“事在人为嘛。”
庄媗这下来了兴趣,和君迹雪一边走一边问道:“那怎么人为?”
“男人嘛,”君迹雪嘿嘿地笑道,“你色|诱试试看?”
幸好我没有喝茶,否则一口茶水绝对要喷出来。
庄媗想了想,“色|诱?怎么个色|诱法?”
君迹雪那笑容叫一个猥琐,“比如,你到他的床上等他?”
“他会把我踢下去的。”
“比如,你着一身单薄纱衣?”
“他会怕我着凉看都不看直接给我加衣。”
“比如,你抱抱他亲亲他?”
“他只会红着脸让我莫要再如此。”
君迹雪:“……”
他说着,和庄媗两个人,一人买了一串羊肉串,正毫无风度地在大街上撕咬着肉。
我看他们俩的吃相,简直和我一模一样不堪入目啊。
于是,我对庄媗和君迹雪的好感又提高了不少。
君迹雪咬着肉,喃喃道:“唉,话说回来,苏晚这人真难伺候。”
“可不是。”庄媗又买了一个羊肉串,洒了好多好多的辣椒,“只是,哥哥终归会成亲的,而我,也是如此。”
“成亲?”君迹雪忽然扔掉了他手中残留着羊肉的竹签,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既然要成亲……那你不如嫁给我吧?”
☆、情衷(一)
六月的夜风吹来,让人觉得清爽。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已经穿上了夏衣,而苏晚则依旧两件衣衫加身。
庄媗和君迹雪分别后便直接往去苏晚的房间找苏晚了。
彼时,苏晚正盖着薄薄的被子,侧卧在软塌上看着奏折,眉头微微蹙起。
庄媗走进去时,正巧看见他这副样子,便走到了他的身边,“哥哥因何不高兴?”
“帝国将衰,无力回天。” 苏晚合上了折子,叹了一口气道:“前线攻击蛮族的军队又失败了。即便皇帝再圣明,臣子再贤能,也没有办法改变国祚不长的事实了。”
庄媗并不懂这些,也懒得理会,走到苏晚身边的小椅上坐下,一脸严肃地道:“哥哥,媗儿有事与你说。”
苏晚才不理会她的严肃,轻描淡写道:“又有何事?”
“媗儿听说,许多闺阁中女子已有定下了亲事。”庄媗认真地道,“那媗儿呢?”
苏晚没有想到庄媗竟然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道,“自然未曾定亲。”
“哦。”庄媗淡淡地点头,“那哥哥何时才给媗儿定亲?可选好了人家?”
苏晚眯起眼睛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嫁人。”庄媗抿了抿嘴,看着月光笼罩下的男子,轻轻缓缓地道,“哥哥年纪也大了,这几年内也会给媗儿一个嫂嫂。只是媗儿不想和嫂嫂一起生活,所以媗儿想嫁人了。”
苏晚看着她,淡淡地道,“放心,你嫂嫂没有这么快。”
“但是媗儿想离开哥哥呀。”庄媗却理所当然地道。
苏晚听见她说这话,一直未曾变过的淡漠神色终于收了起来,他沉声道,“离开?”
庄媗轻轻一笑,“其实媗儿骗了哥哥。媗儿说想出府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其实不是这样的。媗儿长到十四岁,生命里只有哥哥一个人,所以哥哥是媗儿的全部。但是哥哥终归不能成为媗儿的全部,所以媗儿才出府,看看府外的人,把哥哥成全部变成部分。”
苏晚的面色煞白,盯着她的眼睛,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我现在是媗儿的什么人?”
庄媗扑哧一笑,缓缓地收回了手,“哥哥当然是哥哥呀,哥哥还能是什么?”
“哥哥?”苏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呀。”庄媗展演一笑,眼中亮亮的,“如哥哥所愿。”
苏晚咬着牙,话几乎是从齿缝间崩出来的,“那你告诉我,你想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