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绷面色,咬碎一口牙齿,吐出的话,全是尖刀:“你如果要死,烦请死远一点,不要死在我的眼面前,眼不见心不烦。我虽活了那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这血腥味却是从来都没有习惯过,最是厌烦!着实扰我清净!”
泪弦觉得耳鸣,头晕目眩“你说什么?”
她其实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不敢置信。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
无视她冷汗涔涔的样子,他长身而立,心硬如石!
第一百六十六章 莫邪泪弦20
“好,我走。”良久,她用尽一生的力气吐出这句话来。
闻言,莫邪身影几不可见颤了一下。可惜,泪弦没有看到。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是真的伤心了,伤到深处,反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退了两步,面如死灰,犹如行尸走肉。
他即如此厌烦于她,想方设法赶自己走,那就走吧。他说,眼不见心不烦,大约是真的厌极了她的!
莫邪虽然侧着身,做出绝情的姿态,然眼角余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她悲恸绝望的样子,被他看的一清二楚。不自觉,手心捏的粘稠,幸好有身上的沉香盖住,没被发现。
嘭嗵声响,膝盖碰地的声音震的他背脊一僵,侧身背对着她的缘故,泪弦理所当然没有看到莫邪血色褪尽的面。他这个角度,刚刚好掩盖一切。
对着他的身影,泪弦郑重磕下三个响头。
每一声声响都敲的他心头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从身体里面抽离。
这个意识让他惊悚。她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吗?
她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其中倾注心血,倾心呵护,她早占据他生命大半!
如今,她终于要离去了,他感觉身体某处被人强行剥离,心头,很疼啊!这感觉,真是不好!
思及此,他越加背过了身,努力让自己生冷无情。
见此,泪弦苦笑。
他,真真是厌极了她啊!连最后一拜,他都不愿意接受!
忍着胸口处的疼痛,努力磕完最后一个等身头,定定看着他,要将他看个够。
原先以为自己会在罗浮沉川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永生永世!他是她的信仰啊,是她一直以来存活的意义和依赖!如今这般,也算是应了那句浮生若梦,人世无常!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养育教育之恩,无以为报,也必然是没有抱的机会了!他厌极了她!
她用三个等身长头,磕尽一世亏欠,感谢他的养育教导之恩。
莫邪,莫邪……
看着他孤身而立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他们之间,还需要说什么,他亦不会想听什么!
泪弦起身,向罗浮沉川结界外飞去。红色的身影,形单影只,犹如孤雁,可怜又忧伤,此去经年,一去不返!
良久,莫邪僵硬地转过身,她已远去,看不清身姿。远远一个红色,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红点,消失不见。
罗浮沉川,静的可怕!
喉头有热流上涌,随即红色的东西从嘴角流出。莫邪抬手用衣袖擦擦,而后若无其事放下,盯着红影消失的地方,眸底薄冰破解,露出潭底一池哀伤,暗沉无光。
久久立在原地,似灵魂出窍,雪白的衣袖一角,红色触目惊心,那是雪色里的红梅,冷冷苍凉。
罗浮沉川外,一个红衣白发的女子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看到这里,菩提心堵的慌。莫邪泪弦他二人的故事,虽说不上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却也是五味尽尝。若就如此结局未尝不好。虽然天涯两端,到底各自安在!偏偏命运不善解人意。
离去后的泪弦,看着茫茫淼淼天地,切身感受到,凤凰绕枝千年,仍旧无枝可栖的哀伤。
这世上,她其实无路可去!转了半天,又回到原地。当抬头看见罗浮沉川的入口时,猛然一个激灵,还是又回到这里了。
说什么放下,其实最放不下的人是她。放下他,等于放下她的生命。终归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他即不愿再看到自己,那么,她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好的!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了!
泪弦选择就近的白鹄山停栖暂居。
罗浮沉川与白鹄山两地相邻,这样也算守在他身边,只要知道他在里面好好的,她,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或许,他会来白鹄山采栀子,届时她还能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望着他。这是她稍稍贪心一点的贪念,求神宽恕!
泪弦离开后,莫邪不再饮栀子茶。一向深居简出的他更是足不出户。连走出罗浮沉川结界口都没有过,更别说去白鹄山采栀子。
是也,即便是毗邻而居,三年他们都没有相见过!
她曾经亲手种的花草倒是有在打理,琴也在弹。却每每总是月下清辉的时节,一个人或对清风,或对流云,孤影独弹。音色寒凉,犹如江雪独钓,月影寒潭映下冷月花魂,伤人肺腑!
泪弦每天遥望着罗浮沉川的结界口,望眼欲穿,总希望那里走出她心心牵挂的人,然每次都是失落。
莫邪更不知道,她,其实隔他很近,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足足三年!
罗浮沉川恢复往日的平静,甚至比她来此之前还幽僻。平静的过了,有些许苍凉萧条的意味。莫邪在收拾整理东西的时候,将她曾经献宝的东西全部整理了放在一个大箱子里面封锁在一株桃花树下,那是她曾经练剑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桃花林,花开的时候,煞是好看。每次她练完剑,都会不经意带回一些桃花瓣。有时是衣襟上,有时是头发上……而今,那片桃花已春去红谢,绿油碧翠一片,青涩的桃子挂在上面,大小不一。
还记得她初到罗浮沉川那年,正是春来花开时节。小小的她触花凝望,明明那么喜欢,却不伸手折下!他看出,她是惜花之人!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发觉她与众不同!
她小心翼翼问他,待得花谢桃熟时,她可以亲手摘下做成桃蜜饯吗?问询中带了一点期许,小心又可爱,那是小孩子的无害和天真。
如今,几百年都过去了!她红衣白发,不再是当初的孩子模样!
她在外面,可好?
看着桃树下翻开又填上的新土,莫邪收回思绪。那里面的东西,就让它永远埋在里面,年复一年,桃花封藏!
从此,他未再踏足出罗浮沉川!
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此后三年,不曾相见。明明隔的那样近,却又那么远!
第一百六十七章 莫邪泪弦21
这过程,着实令人揪心,让人扼腕长叹,命运之捉弄于人!有人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能活着,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幸运。比起那些相爱相杀,你死我亡的,他二人好得太多了。
但,命运一向没什么原则,喜欢将人翻弄于鼓掌之间以显它的彪悍和不可侵犯,不耻得很!
好戏总在后头,俗称压轴。
时隔三年,泪弦比以前更沉默话少。她还习惯穿红衣,人清瘦许多,越加性冷孤僻,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世上,能救赎她的人,唯有他!
那天,泪弦站在白鹄山顶上遥望罗浮沉川,虽然每次都是失落,然她每天如此,从未放弃。
莫邪,三年了,你都没出过罗浮沉川,今日,你可会出来?
正是白雪纷飞的深冬。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上洋洋落下。她站在山颠之上,白色的发与雪花融为一体,越加添了她的单薄,清瘦。
雪花落在她身上,慢慢融化,化成一点点暗色,将她的红衣点缀的暗沉,犹如锦绣花纹。
莫邪,你在里面还好吗?这三年,你有没有偶尔想起过那只当年被你救回来的狐狸。
我很想你啊,想的心都疼了。
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泪弦眼色一凌,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不曾料想到的人!这个人,她是认识的。
不,不是一个,两个。
雪花遮挡视线,只是那人,即便化成灰,她也认识。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人,目光冰冷,半响,还是那人先开了口。
“泪弦,三年不见,别来无恙!”砚槿遥遥望着她,开口,声音平静温和,仿佛故人相知,眉目轻柔。
若不是知道他曾经的模样,真是要被他温柔的眉眼,神色麻痹掉!
他来做什么?
他这样子,也不像路过,倒像是刻意来的。泪弦不记得自己和他有甚交情。
冷冷注视着砚槿和他身旁的岚风,三年前一十二重天上的一切,她至今记忆犹新!
见她不说话,砚槿也不觉得有它。挑挑眉:“你,还在等他啊?”虽是问,其中肯定意味,仔细听,还有一丝轻快,幸灾乐祸。
泪弦眯了眯眼,他到底要做什么?似乎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看出她心中的疑惑,砚槿轻笑:“对于在意的人,自然是费尽心思都要知道的”语气温柔轻巧,带一抹浪子轻浮,有些暧昧。定定看着她,目光如炬爱慕之意,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