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密布,云层压得低低的,有伸手触天之感,他独坐在嶙峋巅峰,遗世独立。那般孤独寂寥,苍凉凄惶。泪弦突然升起一股苍恍的味道。
泪弦抛却练剑的念头,转而飞身落在他在的山峰之颠。莫邪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停顿,幽幽琴音,未曾断绝,亦未错一个音。这般静如磐石,让泪弦心有丝丝疼。站在身后,那么静静看着他。
这世上,没什么重要的了,有他在,哪怕沧海,也只是一瞬,只能在他身边,她已别无所求。
听他抚完一曲,她凑上去,满心欢喜道:“莫邪,我今天不练剑了,我去白鹄山给你摘栀子可好?”他很少露出孤独寂寥的神色,如今这般情景,让她心疼。是也,压下心里的凄恍,对他撒娇,讨他允许。
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他向来对她的功课要求严格。不想竟点头,应允了。
“也罢,不练,就不练吧!”泪弦欣喜:“我这就去取篮子”
白鹄山的栀子快过最后一季了,这最后一波栀子花,要及时采摘才好。如今正是晨起时,沾了露水的栀子花珍贵难得。对了,她得带上一个瓷瓶,将花上的露水抖落,用来煮茶正好,莫邪最喜欢的!她欢喜转身,脚步轻快犹如小鹿。莫邪眸中一暗,也唯有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少女该有的欢快天真!
余光瞥见抱琴起身的莫邪,泪弦一愣,收了自己御空的力。在他飞身之时,拉住他宽厚的手。
莫邪身子一僵,没有放开。
见他没有拒绝,泪弦大了些胆子,回手越加拉紧他。
落地时,泪弦踏步,准备去屋里找篮子,被莫邪叫住:“不用去了!”
“嗯?”泪弦转身,疑惑地看着他,没大听懂。
莫邪看着她,眸光复杂,所有的波涛暗涌最后都化在眸底,凝成一滩化不开的浓色,和清冷。
等得他再次开口,泪弦觉得,仿佛过了千年。
“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收拾好,就走吧。”
天上适时划过一声闷雷,劈得她天灵发麻,久久回不过神来。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似不置信,又像是在确认消化什么:“你说什么?”
她问的生涩,像个被人抛弃还不知真情的孩子。莫邪看的难受,心里划过痛觉。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已敛去那些纠结,面色如常。声音清冷温柔,却断人肝肠。“泪弦,你走吧,罗浮沉川,终究,不是你的家!”
泪弦看着他,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良久,她道:“你要我去哪儿啊?”没有想象中的哭天抢地,仿佛平常与他轻话那般。然眼泪却像珠子,断线砸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莫邪泪弦17
“莫邪,不要赶我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怔怔看着他,眼泪珠子落个不停,滴在他心上,砸得他生疼生疼。她说:“这世上,我只有你啊,你要让我去哪里?”那般凄惶,无助,肝肠寸断。
风猎猎的吹,她红衣白发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噼啪一声,呛白骇人的闪电刺破天际,映得她的面容越发苍白,发白如雪。
见他嘴唇紧珉,不不置一语,泪弦眼泪掉的更甚:“莫邪,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出罗浮沉川……”他,怎么就不收回那句话呢,她感觉,心好疼啊!
不顾风口浪尖要将她吹的支离破碎,泪弦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噼里啪啦落个不停,没休没止。
他在猎风中清冷的身姿并未因她的哀伤而有所动容,稳如泰山,生冷而刚硬,那般心硬如铁的形容。泪弦心里有把钝刀磨砺,疼痛入骨。
她从来不知道,清冷如他,也铁石心肠!这个意识,让她强装的平静崩溃。他有多心硬,她就有多伤心!本就支离破碎的模样,随着呼啸疏狂的风,分崩离析,不可拾捡。
明明,明明只有咫尺之隔,却那般遥不可及,伸手也抓不住他一带衣角。
她再顾不得其他,逆着冷风,跌跌撞撞,一头扎进他怀里,再无将才的平静。
她抱着他,将脸偎在他胸膛,小小缩在他怀里,犹如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凄惶无助!当年十二骨扇落下时的绝望被揭开尘封,卷土重来。恐慌,畏怖。当初的害怕不减反增,更有瑟瑟发抖。她用那为数不多的意识,勉强说出口齿不清的话,身体抖的不停,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
“罗浮沉川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那儿也不去”口齿不受控制,上下打颤,她泪眼婆娑哭腔沙哑:“如果不是你救下我,将我捡回来,我早就没有命了的!如此大恩,还没报呢,我怎么能走?”
感觉到抱着的他冷硬不动,无动于衷,她心越加六神无主,本能将抱着他的手抓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她慌了神,语无伦次道:“莫邪,你快告诉我,永远都不会赶我出罗浮沉川,你说啊,快告诉我……”紧抓的手指苍白使劲,隐隐可见细密蓝色血管。然被她抱着的那个人,从始至终,稳如磐石,双手垂在身侧,那般冷漠,无动于衷。更昭显着她赤裸裸的一门心思,自作多情!
她身体抖得犹如落叶,没有归落。
他从来,都是温柔的啊!那从前的温柔,刺的她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莫邪,你回答我啊,不要不说话,我好害怕。你不要赶我走,我求求你,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你留我在罗浮沉川,我求求你”
从他怀里起来,撞进他平静如水,淡漠无痕的眸潭里,她有一瞬楞怔,随即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十指扯着心口,疼的丹田翻搅。决绝,他也做的如此平静,若不是不在乎,又会是什么。可是,可是他明明说过,会保护她的啊!也确实说到做到了。可他怎能在给她撑起生命之后,忍心将她放逐,不带一丝表情!
她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仿佛抓住生命的稻草,努力维持最后一丝思绪清晰:“你曾今告诉我,要放下仇恨,学会放生,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在要我的命啊!”这般无情的模样,想必,也是不在意我的生死了的吧。即将我救回来,给了我活命的机会,现又把我丢掉,任我自生自灭,莫邪,你何其残忍!你是最温柔,多情,也最绝情啊!
“你不是说有你在,我便不会无依无靠么。你如今赶我走,我被人欺负怎么办,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你怎么能忍心我被人欺负了去!”
“不会”
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在这雷电交加的猎风中,暗沉破音。
幽深的眸潭映着她怔怔不动的模样,泪水盈在眼眶里,经不得一丝风吹草动,一丝微风都会让其滚落砸下。
他一向清冷温柔的脸,生硬冰冷,下巴紧绷冷硬,似在隐忍什么。却做的那么四平八稳,不动神色形容。在泪弦怔怔的目光中,他开口再次道:“不会的。”
他开口,说的坚定。
“没有人欺负得了你。”
“以你如今的修为,能欺负你的人,实在不多!”
实在不多,却也并不是没有。她找准他话中的空隙,准备往里面钻。
似看出她想,在她说话前,他再次开口道:“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言下之意,即便是在外面,不在你身边,也定然会遵守并做到我当初说过的话,这你大可不必担忧。
泪弦盯着他熟悉的面容,那是她依赖的模样啊!泪水,落下,抽离了她支离破碎不可修补的魂魄。
莫邪拂开她紧抓他衣袖的手,力道之大,让她措手不及,仓皇踉跄,差点跌倒。
他侧过身,不去看她惊恍绝望痛苦的脸,冷了心肠,狠心道:“只是,泪弦,你不能再在罗浮沉川。”声音依旧平静温柔,然,足以让她不堪负重。
那般明确,没有余地!
她听到某处坍塌的轰隆声,随之,身体就像有一个大窟窿,她所有的生命,都从哪里,一一流走干净,留下的,不过行尸走肉,无知无觉。
她痛苦地皱着眉,唇色发白,浑身都是冷汗!
来不及触犯他衣袖的边角,那个清冷的背影,越来越远。
雷声阵阵,划破铅云,刺人耳膜。狰狞的闪电照的天地变色。那些被劈开的缝隙里,隐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怪。他们,在等待什么,又或者是在嘲笑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吹吧,吹吧。三百年前,她就该命丧十丈天了的。如今,也不过晚了百把年罢了!
她突然悟得,这人世间也不尽然美好!可是既做了人,又怎能奢求全部都是好的!被他带来罗浮沉川,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本是生长在十丈天的,那是一个娑婆世界。何为娑婆,即遗憾,没有真正圆满!
是她待在仙界太久,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根系所在!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到圆满呢!他可以让她一念天堂,也能一念地狱。
犹如红莲坠落,雨打敲荷,她红色的身影枯茎摇颤,落入泥埃!
她等着这场瓢泼大雨将自己掩埋,尸骨无存,那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