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烤羊肉,带着一嘴的油道:“我本来就是来自乡野,并非是什么名门淑女。”
萧照又淡淡地笑了笑,见子夜已经停止了吃,并且开始打嗝了,“你总算是舍得放下筷子了。把嘴擦擦,我们到院子里去。”
子夜问:“院子里?做什么?”
雪已变小,院子地上的积雪也提前被铲干净了,地上摆了好几个包着红纸的箱子。
子夜不认得是什么,问萧照,萧照却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指间便弹出一团火光径直飞到那红色箱止角下,只听得:“滋啦滋啦”,也不知点燃了什么,冒出一串火星。
子夜刚想凑近去看个仔细,便被萧照给拉了回来,紧接着便听:“嗖”的一声,那红箱子里窜出一道火光,紧跟着又“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出一巨大的火花。
☆、调戏?
子夜仰头望去:夜空之上,盛开的火花如九天之上流泻的瀑布,带着恢弘的气势,却又在一闪之后,渐渐隐没,虚空中的余烟袅袅还不及消逝,便又听“嗖”的一声,新的火花便又朵朵盛开,重现着方才的恢弘。
“这是?”子夜没有见过这些,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漂亮的“花”。
“这是烟花,宫里御赐的,寻常人家可不会有。”萧照一侧头,就看到子夜的眼眸里有烟花一朵朵盛开,心中不禁砰然一动。一时间竟也难以分清,美得是那双眼睛,还是眼睛里盛开的烟花。
“真美,像流星一样。”子夜忍不住拍着手咯咯地笑着,连朵儿也看直了眼睛。
萧照道:“既然像流星,何不许个愿?”
“许愿?”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生辰吗?那以后新年便算是你的生辰吧。现下已过了子时,算是初一了。你又长大了一岁,自然该许个生辰愿望。”
朵儿也在旁边插话,“小姐,快,这朵红色的烟花最大最美,快朝着它许愿!”
子夜一听赶紧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
待到睁眼时,恰好天上的那朵红色的烟花将将损落。
朵儿问道:“小姐,你许了什么愿?”
子夜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愿望是不能随意透露的,否则就不灵了。”
朵儿撇了撇嘴,道:“小姐的愿望应该不是嫁个如意郎君,想来不过就是些吃喝玩乐的事儿。若是再说细些,小姐应该是想着十五元宵时能撇下我们一个人溜出府出去。”
子夜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朵儿心道:女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如意郎君,可是小姐现在情窦未开,哪里会想什么男女之情的?可不只剩下个“玩喝玩乐”吗?不过碍于萧大将军在侧,朵儿这些话没敢说出口,只道:“昨天,小祝说起元宵灯会的灯市如何漂亮时,你就听得两眼放光,待又听到后来讲到罗记汤团铺里的桂花汤圆时,你就忍不住直咽口水。至于不想带我们去的原因嘛,则是因为奴婢怕外头的东西脏会吃坏了肚子,所以每次出门都不许你在外头吃饭。还说什么,愿望不能随意透露,透露了会不灵,不过是怕奴婢知道了,你想一个人偷偷溜出府的事就藏不住了。”
子夜被她揭穿了心思,面子上兜不住,嘴硬道:“我哪有这般自私的?真要出去看灯会吃汤圆,哪里会不叫上你的?”
萧照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心中已是忍不住笑开了,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之色,悠悠地道:“历来十五的元宵灯会都是建安的一大盛事,街市上人如潮涌,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受到冲撞便不好了。”
朵儿也赶紧点头:“就是就是!街上人杂得很,听说那些偷儿、乞丐也是多得很。小姐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咱们就在府里玩,我叫小祝给你做汤圆吃,豆沙馅、桂花馅,想吃什么口味的都成,保管比街上卖得干净多了。”
子夜苦着脸哀叹着:“我就知道,愿望一说出来就不灵了!”
又听萧照继续道:“不过若是有我护着应当无妨。”
子夜一听,神色瞬间转悲为喜,当下便抱住了萧照的胳膊,一双黑乌漂亮的大眼睛带着满满的欣喜望着他:“大将军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他的手轻揉地拂去她脸颊上的碎发,唇边浮起了一个清清浅少的笑,“你今日生辰,许的愿自然是要实现的。”
子夜看见过萧照对文昌公主、对同僚笑,可是那时的笑都只是流于表面,难达心底。她甚至曾以为萧照是冰化成的人,否则又岂会连笑容都透着冰霜的寒意?直到此时,她方才知道,原来他竟也会笑得这般温和,连眼底眉梢都盛满了暖意。
“你笑得真好看”,子夜在那瞬间,脑海里忽然浮现话本子里的一句话,便顺口而出:“妞,再给大爷笑一个。”
于是萧照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周围安静得只余烟花“劈劈啪啪”乱窜的声音。
萧照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阿朵掩面叹息:“小姐,你真是不会说话。”
子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最后竟在萧府的下人中间引为美谈:“渍渍,真不愧是子夜小姐,居然连大将军也敢调戏。”
其实那天晚上,那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一出口,看到萧照的脸色顿变时,子夜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但就算是错了,也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萧照应该不会记仇吧?也罢,还是找他去道个歉。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子夜连萧照的面都见不着,每到傍晚倒是有人跑来通知她:“大将军今晚要晚归,府里无须备饭。”
一连十多天皆是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日晚上的亥时,子夜终是在他居住的留华居门前堵住了他。
萧照饮了不少的酒,走路都有些摇晃。醉眼迷糊中,瞧见子夜掐着个腰,一脸愤愤不平之色,遂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作什么?难道萧福未派人告诉你我今晚会晚归吗?”
堂堂一品镇国大将军晚不晚归,还要天天向一个小丫头报告,这若是传将出去,又将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奇谈。
可是偏偏神经迟钝的子夜对此毫无感觉,此时更是满面委屈地指责:“你至于这般小气吗?”
“小气?”萧照不明所以,“我如何小气了?萧府里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子夜将脚一跺,恨恨道:“你还装!就算你记恨我那晚调戏了你,也不至于天天避着我。这里好歹也是你的府邸,若要避也是我避着你才是!”
“调戏我?”萧照的眼睛微微眯眯起,猝不及防地捏住了子夜精致的下巴,“现在是谁在调戏谁?”
子夜见过萧照于千军万马中杀伐果断的模样;见过他在月兔宫和同僚虚于委蛇的模样;见过他在文昌公主面前客气而生疏的模样。但是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带着侵略性的模样。
随着他低下头,渐渐地靠近,她能感觉到他鼻腔中呼出的热气就喷在自己的面颊上,带着浓浓的酒气。他的眼眸中也似乎在燃着火光,好像要将她吞噬。更可怕的是,他还在朝她靠近,气息更是急促了起来,似乎带着野兽最原始的欲.望。
她着实吓得不轻,不明白萧照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可怕。偏偏朵儿姐姐没跟在身边,而萧福——可恶,他居然捂着脸扭头走了!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呢?”萧照的唇边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使得她一瞬间就慌了神。
“子夜……子夜错了,对……对不起……呜呜……”子夜忽然嘴一瘪哇哇地哭了起来,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这一哭,却是将萧照的酒气给惊散了不少,一愣之后,急急地放开了手。
“我酒喝得多了,脑子有些不清楚。抱歉,吓着你了。”
萧照的酒品极好,哪怕是醉后也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今晚,也不知是否烈酒乱了本性,还是被子夜的话所激,他居然会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念头。直到听到子夜的哭声,方才神思归位,暗暗责备自己实在太过荒唐。明明眼前的人,不过还是个未长开的孩子罢了。
听到萧照的道歉子夜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萧照有些慌乱了,虽然下人们此时断不会无故靠近,可她这般哭狼嚎的,隔着半个府都听得到声音啊。
“唉,你别哭啊。我萧照堂堂镇国将军都已能开口道歉,你还待怎样?”
“镇国大将军就能欺负人吗?呜……呜……”
“那不也是你先调戏我……”话一出口,萧照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也开始口无遮拦了,真乃咄咄怪事。
“你若再哭,明晚元宵灯会别想叫我带你去看。还有那罗记的桂花汤圆,听说十分可口。”
哭声戛然而止,但子夜似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停得太快了,遂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我……我本来是想为那晚的事给你道歉的。可是,可是你却……你却要捏碎我的下巴!”
萧照果然看见她的下巴上有两道明显的红印子,暗暗后悔下手不该那么重。可是她到现在还只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捏碎下巴?”唉,果然是个孩子。不过,所幸她什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