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那苏小友说,离舍魔尊是不言不语如湖山静,谈笑风声似风入松,我倒没看出来。”
最后被扔出来的那名真君回味般地咂咂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我却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流采这时全副心神都在界主离舍身上,倒没听见真君们的谈论,她正被自己心中的种种情绪所震惊:“这就是心痛吗?”
心脏一阵一阵紧缩,总往上提,落不下去,好似随时能从喉咙里跳出来,整个人感觉没着没落的。她从未因谁心痛过,也从来以为所谓的心痛,不过只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很难过,很受伤,很痛苦之类的。
她这一生中,或者说前后两世里,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估且称这种心脏的紧缩为心痛罢。即使是界主离舍在她表白之后转身就走得一干二净,她也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她自己无法准确表达出来,唯一能借用的不过是一句读过的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可我还是想问,这样做图什么?”殷流采闭眼片刻,复又睁开,苦笑了一声,“我居然会因我是你的‘不知我者’而难过。”
“好一颗玻璃心。”说完,又是一声笑,这下不再是苦笑了,是觉得很荒唐。
即使是现在,她仍然觉得“爱”这个字放到她身上很难以接受,她不相信自己会爱上谁,也不相信自己会因为爱而沦落成一个多愁善感的“病娇”。在现代,她不过是个把“真爱”经常挂在嘴边上用来调侃的普罗大众之一,在大多数人都看不到“真爱”,不相信“真爱”的时代里,她很“正常”。
在真仙界,修士之间也多不谈情说爱,因此她延续了在现代的泯然众人,“正常”无比。如果,她不动心,如果她不发现自己动了心,她会一直“正常”下去。
“既然‘正常’不下去了,也只能坦然接受‘不正常’。”关于爱慕界主离舍这事,她其实已经作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好些年都过去了,她已经很能接受这真相。只是,真相还是太残酷,她没想到还有“心痛”和“多愁善感”在这等着她体验。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做为一个搞历史的,殷流采犯文艺病时,练过一段时间书法,抄得最多的就暗《心经》。她念的这一段和“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意义约略相同,“有的挂碍才会害怕,有了爱才会有忧有痛有多愁善感,嘤……人家还是很正常的。”
听罢偈语正有所感的化嗔真君:……
这下还谈什么所感,化嗔真君转头看一眼他徒弟,忍不住轻摇头:“殷流采。”
正多愁善感的殷流采瞬间从她那万千情绪中回过神来:“师尊。”
“为师赠你四字。”
“敬请师尊赐教。”殷流采还以为化嗔真君要教她什么大道修行之的拨云见日之语,叫她开悟,叫她精进修为。
“死缠烂打。”
殷流采:……
“这样,不会惹人嫌吗?”
“若你会讨他嫌,你早叫他嫌死了,还会留你到如今。他即留你,便不会嫌你,何须如此畏首畏尾,暗生愁绪。”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有“推倒他,吃掉他,你就什么病都好了”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听岔了:“就是不嫌,我也怕他烦我。”
“何妨尝试一二。”
“也是。”师尊从来是指路明灯,殷流采决定回头就照做,横竖最近她不能修炼,末法之火看起来会被界主离舍收服,危机解除,自然可以追着界主满真仙界浪去。
殷流采没注意到,化嗔真君重新直视前方的眼角,流露出多少笑意,那是一种“很好,这很有意思”的笑意。
这时候,殷流采已经去想,末法之火来势汹汹,吓得人肝胆都颤抖,界主离舍一出现便成了雷声大雨点小,这末法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点。还是说,一饮一啄冥冥中当真有天定?
绝灵禁制失效时,界主离舍跃上云端,与殷流采正好脸对脸,殷流采先是尴尬地闪避开视线,然后又想起师尊所赐金句“死缠烂打”,遂又自觉没脸没皮地冲界主离舍“含情脉脉”地眨了下眼。
界主离舍双眼扫过殷流采,停在化嗔真君身上:“末法之火尚未为我所收服,仍需时日炼化,事若有不虞……”
“只管传书相告。”
“如此便好。”
化嗔真君不等界主离舍告辞,先招呼同门一道离去,却很“疏忽”地把徒弟给落下。
被落下的殷流采:……
似乎要被迫接收被落下的殷流采的界主:……
众狱主们:这是走还是不走,不走干嘛,走的话到底带不带十三。
#求带#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朗然清举,高而徐引
殷流采现在的修为,去魔界并非去不得,但想长待,那就得找人罩,最便宜的当然是界主离舍肯带她。但界主那不言不语如湖山静的模样,肯定是不同意啦,殷流采只得殷殷看向几位狱主,作招财猫状揖手,声音甜乎乎地喊人家“哥哥”。
也许是满口“哥哥”的小清新把狱主们给打动了,四狱狱主楼略一示意她到他身后,界主离舍看楼略一时,楼略一满脸什么没发生过,身后压根没捎什么人的严肃正经脸。最后界主离舍也没说什么,只驭法器便往魔界入口方向飞。
待飞起来,殷流采才松一口气,楼男神一脸严肃正经地回头瞟她,她顿时整个人都感觉精神得不行。在见到楼略一之前,即使从殷十三记忆里看,她也没察觉这人长得有多好,直到这次亲眼见到,这才确认这人脸有多好。化嗔真君脸好吧,界主离舍脸也好吧,可到楼男神面前……总让人有种,沧海方为水,巫山才是云的感慨。
——眼前这位,脸才是最好的!
怪不得界主离舍方才深深深深地看了楼男神好几眼,像是要开口又最终没开口,此时,殷流采能替界主把没说出口的话补全:“要不是看你脸好,非打死你不可。”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长相,属于“犯什么错都能原谅”的范畴,她之前一直认为这不过是夸张,此时此刻才深切地感受到这只是写实的描述而已。世间真有人当得起《世说新语·容止》篇里那些夸张无比的褒奖,什么“朗然清举”,什么“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什么“雅望非常”,什么“蒹葭倚玉树”……
更要命的是,当他双目注视时,仿佛亘古长夜中忽然有了光,又好似行至山穷水尽,忽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穆然神清:“怎么,十三终于发现,世上还是你四哥好?”
“四哥,说话不要把脸凑上来。”殷流采捂住胸口,十分受不了那张逼近的脸,好看得能让人心脏都停下来,“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张脸,光看都能美死人吗?”
楼略一轻摸一把胡茬,依旧脸带肃然,十分正经:“小嘴儿倒是比从前甜,上玄宗竟还教这个。”
“别……别靠这么近,我被你美死了,你都没地方给我招魂去。”殷流采心肝一颤,话就没出溜地往外蹦。
“为何没地方招魂?”
“我现在可是正道修士,你难道能去灵气浓郁的地方给我招魂,灵气不浓郁我可不出现。”殷流采赶紧补救。
楼略一见状,笑一声说:“来,跟四哥讲讲,你打算怎么追求界主。”
殷流采眨眼:“居然有这么明显。”
“比你认为的还要更明显,瞎子都能看出来。”
“瞎子怎么看?”
打算听点殷流采内心不得不说的小手段的三狱狱主桑郡冷不丁贴上来:“心眼也是眼。”
“三哥。”
“快讲。”
“我没别的招,死缠烂打呗,只要界主不嫌我,我就缠着他,直到他点头为止。”殷流采真没别的招,她又没追求过人,甚至也没怎么被追求过,少少的一两次,还因为她姿态太高,回绝得太干脆利落,压根没感觉出什么来,就断得一干二净。所以,她根本没有任何可参考的,穿越后,她身边也全是光棍呐。
“光死缠烂打有什么用,十三呐,三哥教你两手。”桑郡挑眉露出坏笑。
殷流采一摊手,对不怀好意的桑郡说:“然而,你至今仍然没道侣呀。”
桑郡:……
“四哥,你有什么可教我的?”
桑郡:“你问他还不如问我,老四那张脸,还用追求别人,他一张口,前仆后继,多得是人想搞|他。”
“也是。”
“殷十三,你再这样,我把你扔这儿啊。”
“不不不,四哥最厉害,我最崇拜四哥,四哥千万别丢下我,没有你我怎么办。”最后几个字,殷流采几乎要唱出来。
桑郡:“看你这样老实,教你一招。”
“四哥请讲。”
“酒后剖真心,招不怕用老,也不需多奇,有用即可。上回你醉酒表真心,虽界主立时便回转,但回来后却不再时常看着你送的物什出神。”
殷流采顿时瞪圆双眼:“真的!”
“自然是真的,该笑笑,该哭哭,该动手时也别手软。”
“叫我说,直接上,吃到嘴里,界主便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