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玄宗宗主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枚玉符,与化嗔真君说道:“这是星罗湖的岛屿图,暂无人栖居的岛屿皆为灰色,小晙依着岛屿图去选一两处岛屿作为栖居之所便是。选好了,便祭出岛屿图,岛屿图自会将该岛录为小晙居所。”
星罗湖别的不多,岛多了去了,有的当师傅的不想和徒弟混居一处,有的则是需多配个岛屿种药或圈养飞禽走兽,所以,上玄宗分配岛屿,都是一座大岛配一座相邻的小岛。宗主与化嗔真君分说清,便也飞远,只把空间都留下让师徒几人慢慢分说,这“既然到家了你们就自己看着办”的态度,别说,还真让人有几分舒坦。
几人都出自五岭峰,是化嗔真君幼年长于皇室,一应衣食住行都已经到了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境地。没要求,或者说要求不高,选起来自然快。加之星罗湖上的岛屿只有景致方位上的区别,在灵气上并没有多大差别,一行人不过两刻钟,就选定一座岛屿。
岛屿上原本就有屋舍,对简朴惯了的五岭峰弟子来说,称得上是奢华居所。化嗔真君命他们自行安顿,姜流素便拖了殷流采走,殷流采频频回头,她还想跟化嗔真君讲两句话呢:“素素,你拉我作甚,我还有话想和师尊说的。”
姜流素叹口气,手却一点没松:“叫师尊一个人静静罢,这么些日子,又是安顿记名弟子,又是安顿我们,师尊难得清静。”
听姜流素这么讲,殷流采哪有不明白的,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见化嗔真君因五岭峰露出过那怕一丝伤怀的情绪。然而,化嗔真君对五岭峰情感之深,人所共知,一直撑着笑脸到现在,恐怕很不容易。
“若只有师尊一人,素素,师尊怕是会宁肯作散修,也不另投他派吧?”哪怕身后有宗门的修士,远比散修在修炼上来得简便,殷流采也觉得化嗔真君很有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些不便。
“大概是吧。”姜流素沉默片刻,又打起精神来,作为大师姐,化嗔真君不出面管他们的时候,她就得扛起这摊事来,“流采与我住一个院子,三位师弟便正好一人一个院子,她还小,又什么事都不懂,不与我同住,我倒要时时挂记着她。”
岳流泽、李流景都是在外游历过的,他们安排好自己一点问题没有。倒是水流深也跟殷流采似的,从前连五岭峰都没怎么出过,岳流泽和李流景便带上他一道去安顿。
这边才安顿好,那边就有几只青色小鹤传书来,这处较为古远的传书方式也只有在上玄宗才能经常看到了。殷流采拆开一只小鹤,小鹤是某位上玄宗真君问约不约饭的小字条,再拆一只,是另一位真君约饭的小字条,连拆三只三只都是:“不用拆剩下的了,素素,肯定全是约饭的。”
“早听闻上玄宗起居与凡俗相同,一日三餐还加一顿点心一顿宵夜,兴致来时能连吃三天三夜不停歇。”然而,吃并不是上玄宗弟子最显著的特点。
“也好,挺适合我的,我现在一顿不吃饿得慌。”殷流采乐呵呵地道。
姜流素也随之一笑:“走,我去唤师弟们,你去请师尊,真君们约饭,总不能全推拒,初来乍到,不好闭门自成天地,还是融入其中较好。”
融入其中的结果是,这通约饭,直到个把月后才消停,除殷流采外,这股约饭的热情让久不食三餐的几人十分吃不消。好在再过十日就是上玄宗每年一度的内门大比,众人忙着准备,便没工夫约饭了。
待到大比之日到来,化嗔真君一人给一袋足足的灵石,叫他们去上注,殷流采:……
“上玄宗素来如此,便是你不喜押彩赌注,待到了演武岛,也会被他们带得如此。去罢,旁人都押,你们不押,自然不好。”化嗔真君不但叫他们押,他自己也押。
上玄宗的内门大比虽然打得很激烈,气氛却竟然十分和乐,不像是在同门对掐,倒像是十分友爱地进行什么游园集会之类的活动。台上打得你吐血我受伤,台下勾肩搭背去下注,平时交好的也可能因为看好的下注对象不同而掐起来,有时候台上还不如台下打得热闹呢。
“这样的门风,真挺奇怪的啊!”
“法修多不重外物,既灵石丹药,天材地宝都不重,同门之间自然能友爱如同一家。”李流景分说道。
岳流泽却粗犷地笑一声说:“这同法修重不重外物虽有干系,但真正致上玄宗如此的,还是上万年前那位广达仙师。广达仙师重性重情,任性任情,自他之后上玄宗便如此了。”
凡以仙师为后缀的,都说明那人成功飞升成仙,才有了仙师二字尊号。
“说到广达仙师,我们来得很是时候,再过两个月,便是广达天境开启的时候。”
等等,广达天境,怎么这么耳熟?
唔……界主离舍给殷十三的任务单当中,就有搜集广达天境消息这一项。
咦,界主已经不要她了呀,好像不用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的。
#界主:没良心的小混蛋#
☆、第四十二章 恒星明灭,宇宙开合
虽然到上玄宗后,殷流采无数次产生“这样一个画风的宗门怎么混成两宗之一”的疑问,但是这样的疑问,在这群人玩起来玩到疯癫,修炼起来更加疯癫之后,就不复存在。这是一群,干什么都心无旁鹜的修士,他们还比别人更忠于自己内心,更肆意地“解放”自我,他们内心没有藩篱。
想吃酒时,哪怕天雷在头顶上劈得欢脱,也要把酒临风,想游玩时,哪怕明天三千界将全部毁灭,也一样毫不犹豫出去浪。不过,他们在某些时候又高度自律,比如什么也不想的时候,就踏踏实实闭门修行。
姜流素和岳流深他们几人也整日耽于修行,至于殷流采,化嗔真君已化用雷劫稳固境界毕,终于能抽出工夫来指点殷流采修行:“《玄观经》为师已略作观参,今日起,便教你修行《玄观经》。”
“不修《坐谭静照》了?”殷流采一直觉得,《坐谭静照》才是她的本命。
“当年五岭祖师依禅宗功法所参,而那禅宗功法,却是一位禅师自《玄观经》中参悟而来。你先试试,若我所料不错,《玄观经》与你比之《坐谭静照》还要更加契合。”化嗔真君说罢,口诵《玄观经》,第一篇不过短短一千多字,待诵完,化嗔真君便要与殷流采解说。
但,化嗔真君诵完看向殷流采时,却发现殷流采已神游太虚,整个人陷在一种极其玄奥的状态之中。她的周身,清气缭绕,阳光在这层清气上投下一圈金芒,并随着殷流采一呼一吸而一张一驰。
化嗔真君数月以来,总算露出真切地,发自内心的笑。化嗔真君来上玄宗,固然有上玄宗的“邀请”很有“诚意”的原因,也有上玄宗门风虽清奇,门内却并无勾心斗角,同门相处较为容易的原因,但最初他考虑上玄宗时,想到的却是殷流采。她与《坐谭静照》的契合,是化嗔真君愿意考虑上玄宗的起因。
殷流采此时,身处在一片空茫之中,仿佛身边有许多星辰,一闪一闪,散发着各种隐隐约约的光。耳畔是《玄观经》的内容在回响,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她心尖上,使她心中一阵一阵悸动:“修道为什么会和宇宙扯上关系,不不不……先得讨论修道为什么会和天地万物扯上关系?”
“修的这个道,究竟是什么道?”
“天道?!”
“天道到底是什么?”
“噢,以人身修天道,当然要参合天地万物。人是没法万万年的,草木也没有万万年的,天地有,宇宙更有。所以,算是从宇宙中寻找永世长存的奥义?”
这样的话,观天地参宇宙,就可以理解了。殷流采咂一下嘴,后悔当初没去搞天文学,好在历史也是有其作用的,比如她现在就很了解历史上那些道家如何参悟天地万物,宇宙洪荒的。唔,当年上学时,他们正赶上某座道门遗址被发现,曾是哪位哪位得道高人的道场,有不少道教文物被挖掘出来,道教协会当时还派出专人指导他们分门别类,并为他们对每一样出土文物进行专业解说。
所以殷流采很幸运的对道家的思想有一些了解,虽然不深,但结合殷十三的记忆,殷流采能更深刻地去领悟,并将这一切真正吃进去,成为真正属于她的感悟,属于她的道行。
“宇宙里到底有什么是最能体现永生奥义的?”
“恒星的明灭?一个又一个巨大星系的生死?还是黑洞和各种宇宙间的奇特现象?”殷流采摇摇头,这些都不能引起她内心那蠢蠢欲动的东西。
“是时间,是我在这里,观看天上星辰亿万年前的样子,是天空中每亮起一颗星,那颗星早已在亿万年前生成,并发光发亮。是这一刻,时间在这里同时展现着现在、过去和未来。”殷流采忽然间像是看到了整个宇宙的现在、过去和未来,一切的演化都在她眼底刹那间发生和结束。
不,准确的说没有结束,因为一切仍然在发生着变化。
一阵清凉之气,从殷流采灵台注入,紧接着整个视野一片开阔,殷流采又回到湖边树林中,化嗔真君含笑看她,天地清明澄澈,似乎她一眼就能看明一切变化:“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