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第一道雷劫降下,整个五岭峰在一片雷声中地动山摇,这声势,令周边所有正在旁观的弟子心中肃然而惊惧。即使只是远远观看,他们也被这滔天声势所慑,使人不觉得生出天道之下吾辈皆蝼蚁之感。若是心志不坚毅的修士,很可能在这一瞬间便陷入心魔之中,幸而五岭峰上下哪一个不是从魔窟里爬出来的,倒没一人因此而心生魔障。
一道紫电在雷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劈下,正如姜流素说的那样,化嗔真君接得十分轻松,仿佛那不是一道相当于一座核电站输出功率的雷电,而是树叶打落在他头上。雷落下,他大袖一挥,轻轻一揭,便将那片叶子揭开。
殷流采竟忍不住鼓掌:“师尊真是太厉害了!”
那长袖翻飞的轻轻一甩,更是帅得旷古绝今。
姜流素:“是啊,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如此。”
大乘的雷劫,即使五岭峰上花木山石,也都数千年未曾见过。
紧接着第一道雷,第二道劈下,每七道雷有一个停顿,停顿之后,雷劫声威更大,方圆百里地动山摇。若非附近除修士之外,人烟绝迹,不然若是普通凡人,只怕听到雷声,已吓得三魂不系六魄。
在第四个停顿时,殷流采及五岭峰众人都感受到天地山川之间,隐隐有了一股很微妙的变化:“素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长老们似乎在商谈,我过去问问看。”姜流素是化嗔真君门下首徒,在长老们跟前还是很有些脸面的。她过去一问,长老们就一边商谈,一边把事与她说分明。
不久后,殷流采看到脸色沉沉,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姜流素飞回来:“素素,有什么不对吗?”
“长老们也不确定,已经有长老前往四周探看,不必担心,你只保护好自己便是。”姜流素说罢,去寻同辈的几名弟子,待找到人聚齐时,吩咐一句叫殷流采好好在这待着等化嗔真君渡过雷劫,她与师弟们一道去襄助门中长老。
殷流采见姜流素飞远,只得找水流深,水流深修为才筑基后期,所以没被带去。水流深是门中长老的后代,消息比她要灵通一些,她一问水流深就告诉了她:“每一个宗派,在山门选址时,都是慎之又慎的。即需要灵脉滋养整个宗派所属,又不能靠近灵脉。若是靠得太近,一旦灵脉中的灵力紊乱时,便会殃及整个宗派所属上下一众人等。”
点点头,殷流采表示能理解,灵脉就好比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火山虽然会带来温泉和地热,使这一方水土气候格外宜人,但也同样随时可能毁坏一切。
“咱们五岭峰离灵脉在九曲江与灵都山脉之下,距五岭峰一众山脉约有千里。当年五岭祖师在勘明灵脉之后,就将灵脉周边下了重重封禁,至今无人能破解,甚至连方位都无法勘定。”水流深知道殷流采入门才没几年,可能不知道这些门中掌故,这才说得细一些。
“方才的异状,和灵脉有干系?”
“是,就在刚才,灵脉原本平和温驯的灵气忽然狂暴起来,我们在这里只感觉到灵气比平时更浓厚一些,但其实那是灵脉紊乱的征兆。那灵脉数万年来一直温温平平安安稳稳,忽然紊乱,恐非善事。”水流深说完,看向右侧,原本坐在那里旁观化嗔真君渡雷劫的长老越来越少,这说明事情比他们预料的更糟糕。
殷流采顺着水流深的视线看一眼,心也止不住往下沉:“水师兄?”
“师妹,稍后若有不对,只管走,化嗔师叔那里,不用你担心。天雷之下,不管是人是鬼都近不得身,化嗔师叔反倒是最安全的。”水流深说完,塞一把符录给殷流采,便转身随着长老们离去。
渐渐的,弟子们越来越少,除被叮嘱不许乱动的,内门弟子已所乘无几。殷流采心中越来越不安,这时化嗔真君的雷劫刚过六七,还剩下最后七道雷劫。
恰在最后七道雷劫的第一道响起时,五岭峰地动山摇,原本的大阵与宗门法阵摇摇欲坠,山川都仿佛有崩塌的倾向。殷流采完全记不起水流深和姜流素的叮嘱,根本不记得要转身就跑的事,她呆呆看着山河一点点陷落,一点点破碎成碎片,仿佛一盘碎落一地的拼图,一块一块散落开去。
有人伸手来扯殷流采,殷流采就怔怔地被人扯着走,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五岭峰,没离开化嗔真君所在的方向。整个五岭峰山脉,此刻,只有化嗔真君雷云笼罩下的方圆百仍然完好,而五岭峰山脉,原本绵延三百多里。
“我们还能回去吗?”
殷流采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问到茫然失措。
“若真君能顺利渡劫至大乘境,大约是能的吧。”
“噢,我师尊一定能达成大乘境的。”殷流采一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的态度,但其实,她能肯定化嗔真君可以,五岭峰她却不能肯定,“你们先走吧,我要去找师姐师兄。”
化嗔真君的雷劫也快了,渡过雷劫消化片刻,一切都会很快的,只盼大家都好好的,化嗔真君雷劫一过,自然一切都能好起来。
☆、第三十九章 君往天涯,我去海角
姚道之一直念念不忘要报杀子之仇,但桐山派不可能为他的杀子之仇,34满门之力,他要真这么干,桐山派掌派也就别想干了。姚道之带来的仅仅是追随他的心腹与弟子,人手并不算多,姚道之也并未查明灵脉所在,但欲破坏灵脉,也并非一定要找到灵脉准确方位。这么些年来,姚道之一直在准备着,就是为一击命中。
当五岭峰山脉附近的土地,如上古残卷中记录的那样,散作飞灰湮灭时,便是姚道之也心神大撼。天地间,仿佛有一股力量,如同小儿揉皱纸团,又将其一点一点掰碎扔开,渐渐的,除以化嗔真君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所有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都化作一片虚无。
一切消失的地方,是一片非黑非白,如云如雾的东西,它们渐渐蒸腾起来,渐渐的甚至吞噬掉所有光与亮。但在中央,雷云虽厚,却隐隐光芒大作,是以五岭峰仅余的方圆百里都依然隐隐约约于明光之中。
“师尊,此地有不少灵物,怕仍是要损些修行。”妄造杀业,便损修行,便是此地绝少人烟,仍有不少生灵在。
这一点,姚道之早已有所准备,摆摆手浑然不在意:“为师在上玄宗的参差殿中翻阅过的上古残卷中,不仅有此法,还有些修行的法门,不过些许杀生业力,算不得什么。倒是此法所耗之巨,细思来颇令人心惊,怪不得此法失传,不然……太一上玄算得了什么。”
哪个修士无野望,但杀子之仇虽得报,姚道之数千年身家,再加上家族积累与妻族所遗,也随之付为一炬。姚道之有多少野望,都只能收起来,毕竟,太一上玄可不是五岭峰这样的小门小派。
“师尊,我们该撤了。”
“再等等。”姚道之等着最后一道雷劫降下,他亦想看看,那真仙界法修第一踏进大乘境是什么风采。此外,今日之仇想必已经结下,知己知彼,方能有备无患。
姚道之等到的,是化嗔真君甫一踏入大乘境就拼尽全力的惊天一掌,掌至法随,刹那间连天地都扭曲。姚道之不过刚至化神期,此时被这一掌盖下,顿时经脉碎裂,丹田枯竭,若非姚道之早有准备,只怕当场就得交待在这里。
“走!”如今大仇得报,虽要惹到这么个敌人,姚道之并不悔,带上弟子迅速撤离。
而那边化嗔真君击出一掌后,便盘腿坐下,闭目炼化天道降下的百里金芒。直到三个月后,化嗔真君方才从入定中睁开眼,他一睁开眼,便看向四周,目光深沉得如同万丈冰渊。
“师尊。”殷流采与姜流素,还有水流深并着五岭峰上下,已在远处等等了整整三个月。
化嗔真君眼底的冰霜,在看到殷流采和姜流素他们几人后,便很快化开,他对离自己最近的殷流采笑了笑:“无事,人还在,自有山门重建之日。”
即使化嗔真君在笑,殷流采还是觉得他很难过,这种难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似那句“夏虫不可语冰”,而这时等待着的他们都是那只不可以语冰的夏虫,无法对化嗔真君所感受到的感同身受。
“真君,灵脉已不可用,五岭峰恐怕很快会被浊气包围。”浊气至污,但却能重新将山川河流孕育出来,只是那需要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纵然他们寿元再长久也无法看到那一天。
“那便另选山门,当年师祖所行,我们如今不过再做一遍而已。”化嗔真君对每一个五岭峰的弟子含笑,目光柔和而有温度,全然不似往日那样无法亲近。
另选山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五岭仙师为选山门折腾了少说也有两百年,因而眼下的问题是,许多五岭峰弟子都可能要另投他派。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又沉默又难过,谁都不想先提出来,谁也不想先走。
最后,竟是化嗔真君先开口,他说:“这样罢,流字辈的弟子便跟着我。”
流字辈就是五岭峰最小辈的弟子了,往上都得算是化嗔真君长辈,便是化嗔真君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跟着个晚辈转,且能混到长老的,哪个没点门路。长老中,许多人本身就出身大宗,或出身大族,归宗归族或许会遇到点难事麻烦事,但比起在外飘着反倒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