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推动过一次,就可以推动第二次。”
“比如?”
“让下位者拥有冲破阶级壁垒的途径怎么样。”
殷流采瞬间想到了“九品中正”和“科举抡才”,界主所在的真仙界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发展的,但是界主在看到蓝星的现状后,立刻就找准了切入点:“这比当初要更难。”
因为翻阅过历史上,士族与皇族以及庶族的角力,即使不能深刻理解那种矛盾,也能从故纸堆里那些波澜不兴的文字下看出惊心动魄来。
“重建自然比建立更难,毕竟要先推翻现有的,若我们只是寻常凡世中人,随波逐流便好,但我们不是,有的是时间慢慢布局,再耐心地抽丝剥茧,将那只蝶捧到阳光下来。”也正因为他们身负修为,才可以这样轻言推动什么,推翻什么,若是凡人,在这样的制度下,即使敢想,可能也不敢做。
“嗯,那我们就再来一次。”说起来轻松,但要去做并不轻松,而且殷流采还要面对自己心里时不时冒出的“为什么要管这些,为什么不让他们自由发展,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被推着往前,为什么你作为一个历史生都不能尊重一下历史进程”的诘问。
所有的诘问,最终都只有一个答案——自己挖的坑,怎么都要填满。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走下去#
☆、第一八二章 何来不仁,又何来仁
因先雨后旱,适夏秋之交时,本应瓜果飘香,五谷丰熟,却因一场蝗灾遮天蔽日,致使将要下架的瓜果与将要收获的粮食都被蝗虫啃食得面目全非。当农人在田地边无声哭泣,当原本丰收的喜悦化作对饥饿的恐惧时,殷流采忽然害怕起来。
即使她一身修为,也解不了天下温饱,即使她熟知历史,也无法从历史中得到解决方法,即使她来的时代科技已经发展到一定水平,但依然无法解决蝗灾泛滥。
眼看着一千多年才建立起来的成熟制度毁于饥饿,殷流采惶恐地只能反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做,也许他们依然在乡社之中,过着虽然清贫,虽然吃不饱,但至少”
“不会比现在好,阿采,至少此时仍有存粮,还能勉强过得下去,待到明春耕种,世间又将恢复生机。至于如何让他们撑过今冬,不是还有我们在吗?”界主若不是比殷流采看得更多一些,只怕现在也一样惶恐,“这一千多年来,他们必定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灾祸,但也撑过来了。既然你来的地方,那样多好处却依然无法消除蝗灾,可见蝗灾并非因制度优劣而存亡。”
“界主,眼前发生的一切,与我们来时并无二致,那这一千多年来的建设又算什么呢?”殷流采叹口气,却只颓唐这么一句而已,片刻后又扬起头,看向界主,“好在,我曾以术法催发过稻谷,只是界主,我一人一身,解不得天下温饱。”
即使她修为再高,也不是神仙,无法撒豆成兵,也不能一施术法便使大地回春,至于蝗灾,也是无能为力的。蝗虫没有灵识,不在生而有灵之列,一念定乾坤对蝗灾一点用也没有,她一个法修,最强攻击也只有这个而已,别的
她仍是那个战斗力负五十的渣渣!
“尽我们所能罢。”
“界主,为什么,不管科技再如何发展,不管修为再如何高明,我们仍然有做不到的事情呢?”
“如阿采所言,即使闭上眼,这世界依然存在,人力终究有尽时。”
即使殷流采觉得她没什么优势可言,但其实还是有的,比如她知道淤泥里仍然还有能吃的,泥鳅黄鳝泥螺河蚌,还有水里不为此界中人所喜爱的鱼,国人的食谱之广,不管真仙界还是此界,都委实难以企及。他们来时的水域里,即使殷流采时常去捞鱼晒鱼干,也越来越多,多到水面都一片鳞白的程度。
施术将鱼从那水域中引出,再化作饥民演示鱼的一百种吃法,从淤泥,从田地里挖出种种能食用的根茎贝类等。殷流采做尽了她能做的事,界主从旁协助时,总不住去想,殷流采所来的地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不为别的,殷流采的性格实在坚韧。这是一种骨血传承而来的对于“生”的执着,仿佛他们曾为“活着”而苦苦挣扎,爬出泥潭后,才终于开始思索如何“活好”。
悲观,但同时更加乐观,不管多大的困难压过来,即使一时为困难所压倒,也会很快站起来,与困难搏斗,不到战胜绝不罢休,这即是勇,也是毅,更是仁。怪不得她立道发乎于仁,炼意仍是仁,仁在她身上的体现是与人为善,与自己为善。
“阿采。”
“什么?”殷流采正琢磨怎么多抢救出来一点种子,免得把种子都吃完,明年耕种时,没有种子下地。
“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什么事?”殷流采顿时更愁了,愁得都快掉光一头青丝。
“政局已然不稳,诸侯恐要各自立国。”这样一来,他们原先的打算恐怕要暂时搁置。
殷流采一听,也想到了这个,一个统一的政权立刻要分化作数个国家,然后大的吃小的,或三足鼎立,或两强分治,倒有点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状况。这是直接从周天子分封诸侯国,蹿到了东汉灭亡之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或许历史真的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我所熟知的历史上,也有过这样一段时期。若真能有那样一个时期,倒也挺好的。”
有才华的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魏晋名士,也不只是会清谈嗑药祼奔,只是社会黑暗,时局动荡,人世凄凉。偏偏他们又是清醒的,这种清醒却很可悲,因为他们深陷其中,竟无能为力,最终他们才会选择以放荡不羁的旷达来“脱世”。如果社会在黑暗之中存明光,时局在动荡之中可求得稳固,人世于凄凉之中有些许温暖,是否,他们就愿意将自己的才华挥洒成“俯首甘为孺子牛”,而不是隐逸于山林之间,旷达于庙堂之外。
“阿采的意思是?”
“本来我想,或许可以引人修道了,但是,一旦引人修道,那些隐士,就真的要去求道修仙,再不管人间世,还是先放一放为好。我们设法先稳了朝局,不管如何动荡,总要留点火种给他们,不要让他们在黑夜之中遍寻不着火光。”殷流采说着,便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历史跟界主细说,主要讲的就是那些“名士”。
名士中,自然有名不符实的,也有声名相符的,在殷流采看来,那是一个极致追求自我,追求人的时代。只是追求太过,没有什么能将他们收回来,如果能收回来,一大群名士中,再怎么也能出那么几个能谋国谋世的良才美玉。
“无为而治?”
殷流采并不是第一次说这个词,然而,经过殷流采一番讲述,界主却第一次对这个词有这么深的感触。
道祖鸿钧作为天道,连真仙界的天道都远有不如,岂会对人间事无能为力。就如殷流采说过的那句“天地不仁”,天地何来不仁,又何来仁,这亦是无为而治。
“界主?”殷流采傻了,界主这是听她说一番名士“风范”,感悟到什么了,居然要破窍。
完了,界不之后不会从名士那里学点什么吧
比如说祼奔
艾玛,只奔给我看还是可以的
☆、第一八三章 劫至道生,劫去道传
殷流采是没见过人连破三窍的,哪怕是化嗔真君当年境界升得快,也没有生生破个窍连破三境,直接进入渡劫期的。虽然说界主是斩却一身修为重修,但也没有眨肯间连破三境的道理。
那漫天滚滚雷电如雨一般落下,劈得人胆寒,若非殷流采察觉到不对,一念之下瞬间将界主移出万里,只怕凡世好些个城镇都会被劈得飞灰烟灭,到时就是不是渡劫飞升,而是直接被天外随雷劫而下的法则劈得魂飞魄散。
因雷劫声势太过惊人,就是殷流采也不敢太近,她已经摸到飞升的门槛,雷劫将她纳入其中也是很有可能的,她不得不小心一些。然而因为离得远,又有重重雷电劈下,便隔绝了视线,使她无法完全看清楚界主渡雷劫的画面:“潜羽,你已经装死很久了,出来聊聊天。”
雷声太吓人,殷流采心中有些许不安,这才会想起潜羽来,平日里有界主天天陪着她,哪城会需要潜羽来陪。
潜羽深知殷流采什么套路,本不打算理会她,却在探出来一看时,震惊得整条龙都不好啦:“这这这这这雷劫,是无量量劫。”
“无量量这个词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殷流采琢磨片刻,便想起来,不是在别的地方听说过,还是在五岭峰时,五岭峰虽是道家宗派,却根出禅宗,这无量量劫一词,出自禅宗典故。关于无量量劫,只有很简短一句话道始于无量量劫,劫至道生,劫去道传。
但殷流采却又很快从她来自现代的记忆中,找到关于佛教的相关历史资料,地球的佛教对于无量量劫的定义更倾向于是一个时间上的轮回,是多少亿亿年。真仙界和地球虽有一些词汇是相通的,但在词汇的定义上,大有不同。就像同样有禅宗,而这里的禅宗,可以吃肉喝酒不禁嫁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