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个没什么人来的向阳山坡,结了个隔绝视线的阵法便开吃,两人还没吃多会儿,就听远处响起一片嘈杂,似乎是吵闹声,还偶尔夹杂着棍棒与少许铁器撞击的声音。殷流采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三枚白草长叶演算起来,片刻之后大乐:“界主,果然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界主囫囵往嘴里又填了点,差不多七八分饱,便与殷流采一道赶往嘈杂声传来的地方。
两人赶到河边,先看了看情况,原来是两社人在争引水渠,起因却是其中一社的人夜半偷开了缺口,把水引往自家。水渠却是轮流着来用,一社半天,这偷开缺口引水,把原本就紧张的耕种期水源之争直接引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两社的几位社令也都到场了,各自争得面红耳赤,其中那个劝大家别动手的,反倒显得十分异类。殷流采听片刻后,明白,那劝两社人别动手的,父母各归一社,他是两社通婚的后代。
嗷,这是“舅舅和亲爹互掐,外公和爷爷对怼,亲妈却和婶婶干上仗,我站哪边都不对”的尴尬场面。
偏偏,殷流采要算得没错,这就是那将来要划破夜幕,照亮时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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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不敢高飞,如何横空
这种事,不管是两族两姓两村,还是两社,都一样难于解决。
殷流采无法断,界主能断,却抱臂视之,他不欲断凡间事,他要断的是这个人究竟担不担得起殷流采“于黑暗中,开垦黎明”的重担。之后进展虽然缓慢,但旁观来着,事解决得相当不错,即使是界主下去,也差不多这样,只是会更快一些解决。
但,界主多少岁,那年轻人又多少岁。
永远不要说莫欺少年穷,真正被历史铭记住的那些赢家,多少是自小便显山露水于人前的。并非他们生而不凡,而是他们生来便懂得,自己心中抱负,自己一生何求。有些人,至到此也不会明白自己一生中最想要追求是什么,如果仅仅是权势名利上的需求,那不过**而已,即不算抱负,也不算追求。
“就是他了。”殷流采对围观的结果也很满意。
“是他没错,但我们仍要确定,他将来可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殷流采摇摇头:“既然我们只借他们一点光亮,那又何必为他们排位置,他们终会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界主,在这一点上,你可能会觉得我心很硬,但于历史而言,于此界而言,我们终究不过是旁观者。我们捏成一团的,终有一日会散掉,唯有他们自己捏成一团,我们抽身后才不会散作一盘沙尘。”
事实上,殷流采曾向道祖鸿钧讨教过,关于地球人类历史的发展,道祖鸿钧说过一句很符合他道祖身份的话无为而治,只看不做,只听不说,你们自己也玩得不错,哪怕也曾作过不少死,犯过不少浑,但最终你们会找对的那条路。
这时,殷流采想给道祖鸿钧补上一句只有这样,找到的那条对的路,才是真正属于你们的。
“阿采来的时代里,定不会有什么横空出世的人物。”
殷流采讶然地看界主,她没有过多向界主描述过现代社会,但界主却忽然间得出这样的结论:“为什么?”
“所学所识何曾弱于人,却不敢于飞高,甚至畏惧于承担过大的责任,如何能横空出世。但凡横空出世的人物,不是所生的时代造就,便是自己我成就,你所来的时代大抵平和,从你和你平日所言来看,不管是你还是你认识的人里,鲜少有人敢于自我成就。”界主并不能完全认同殷流采的话,界主不知道什么叫所谓天赋人权,他唯一明白的就是不能指望聪明人永远不犯蠢,就像再蠢的人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一样。而且,聪明的人犯起蠢来,比一直蠢的人犯的蠢还要更无药可救。
“你你是说让我自己去做,建立政权,完整制度,然后称帝?”殷流采不由得瞠目结舌,她没有说其他社会形态,因为真仙界的封建制度建立完善是姬氏皇族一统之后,而姬氏皇族立国至今已经五代君王,根本没有出现过更“先进”的社会形态。
以及,姬氏皇族每代君王少说也能活个千八百岁,也就是说真仙界在封建制度统治下已经有三千多年。以地球的历史来说,三百多年的朝代已经可以说是长寿,但真仙界的姬氏皇族已经统治了凡世三千多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至少,作为历史生,殷流采对这个数字至今仍然不敢置信。
“为何要称帝,你所来之处也没有帝王,不是吗?”
“不,界主,虽然我确实不敢横空出世,但我可以确定,历史的发展有其必然性。所有国家所有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只有长短,却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向前的,如果非要跳过一步,恐怕不是前进,而是不负责任地带他们飞,又半路上把他们扔下去摔死,我不能同意这样做。”殷流采有些胆颤心惊,她虽然是学中国历史的,但世界史也粗通,所有的制度发展进程几乎相同,虽然每个阶段费的时间不同,但一步一个脚印,几乎都落在同和处,或有偏差,但步法是相同的。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殷流采不会这样鲜明的反对,但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用无数优胜劣汰证明过这一点。还不会走,就想先跑,肯定会摔得很惨,而如果还不会跑就想先飞,那就不是摔得惨的问题了。
界主略作思索后,颔首道:“那便如此,我们去找他。”
“嗯不行,等等,我们这样去实在对不起指路明灯的形象,还是换一换为好,至少要像个世外高人吧。”
殷流采只一说,界主就立刻有了模仿对象,他的老师,那个在凡世做过一百多年相辅,仍然相貌年轻,风流更胜年少的美中年。那是要气度有气度,要容貌有容貌,要学识有学识,要风仪有风仪。界主稍作改变,就换了个老成的形象,脸虽没那么好看了,却更让人信服,而且一点也没减低赏心悦目的程度。
殷流采:
这样好像更迷人一点,哎呀,这样很有禁欲系制服大叔的即视感呐,嘤嘤嘤,可不可以就这样来扑一个。修道真好,情趣都能玩得格外地道,殷流采决定晚上去诱拐界主。
“阿采,你若再这样看着,便是青天白日,我也未必把持得住。”
殷流采眨眼:完全不用你把持啊,求不把持,正要躺平,急求推倒。
“你也换个倒是不换也可以,走罢。”界主领着殷流采往那年轻人家中去。
路上,界主顺便将那人姓名打听到,王令。
到王家社,一打听王令,便获取到准确的路径。他们找到王令的时候,王令正在家修车辕,王令抬头见是生人,谈笑如常地打招呼,然后才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有什么事。
界主:“我们路过此地,听说这里有一个王姓少年,处事有则,容人有度,于是特地前来拜访。我们来这里一问,路人所指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王令:咦,这怎么回事?
殷流采:少年,来从了我们吧。
界主:“看到你之后,我们便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同行的好吧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这里有一本xxxx你拿去练吧,江湖就交给你了
☆、第一八零章 黄沙之下,白骨垒城
山社少年王令,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心中那些问题,非但不会有解答,反而会有人朝他问出那些问题中的一个。
王令生得并不能说多么好看,面长而眉粗,五官并不很协调,却有一双深若沧海的眼睛,他不语沉思时,沧海波平浪静,映照着无垠的云天与海岸,宽阔舒展漫长绵延:“我不知道。”
“想知道吗?”
“想。”王令答得急促而迫切,很明显,这些问题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几乎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当灾难来临时,应该怎么样应对;他不知道耕种时,怎么才能让地里种出更多粮食……他不知道怎么让社与社之间,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也不知道天下间是否有这样一种存在,可以约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与社之间的关系。
他更不知道,当饿极了的外社人窃他邻人粮食被打断双手跪在冰天雪地的路边,最后被冻死,还人人说该死时,那人是不是真的该死;他还不知道,当心善的本社人在外舍了一袋饼,却最后被抢被踩踏,才五岁多的稚子被踩得脸都烂了时,到底该去问谁的罪……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也不知道这一切应该怎么终结,是的,所有的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
王令说:“没有事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些问题,从我发现这些问题起,到现在,问题越来越多,却没有减少一个。有些事遇上时,当时可以解决,我甚至有些得意,但过后再去想,会发现仍然有很多地方不够好。”
说完,王令放下车辕,走到界主和殷流采面前,深深一揖:“如果你有答案,请教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