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对于他,迎接的是看台上赌徒们的谩骂和最恶毒的诅咒。
灵犀欣喜之极,熊罴现在就在火光结界边上。她飞快地从阶梯上冲下去,把墨珑差点撞飞出去,幸而她还知道拉住他。
“你说对了!”她急匆匆道。
墨珑还来不及回答,就看见她绕着火光结界一直奔到距离熊罴最近的地方,朝着熊罴拼命招手。
此时整个象庭被各种嘈杂的喧哗声包裹着,灵犀无论说什么,熊罴都听不清楚。她干脆从袍袖中拿出之前半缘君所绘的画,在手中展开,示意熊罴看过来。
不得不说,这画确实画得栩栩如生,在火光映照下,熊罴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身体倾过来,呆呆看着画中那只满脸期盼的熊罴。
“是你?”灵犀指着画中熊罴问他,“是你找一个道士算命?”
熊罴缓缓看向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嗥叫。
灵犀听不懂:“啊?”
墨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他问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真的是你!”灵犀大喜,直接把画丢到一旁,从怀中摸出一片黝青的物件,摊在手心中给熊罴看:“你还记不记得这个?这是你当时付给那道士的卦资?”
火光有点刺眼,熊罴定睛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墨珑在旁,也看清了那物件,黝青的扇形,像片黯淡的铜片——或者说,更像鳞片。
“你是从何处得到它?快告诉我!”灵犀急切问道。
残耳处淌下来的血漫过眼睛,熊罴用毛茸茸的爪掌胡乱抹了抹脸,带血的目光探究地看着灵犀。
以为他没听清,灵犀焦急地重复道:“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狍鸮的尸首被拖下去。两条蜿蜒的碗口粗铁链从巽位闸门伸出,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熊罴蜿蜒而来。熊罴看看铁链,又转头看看灵犀,粗重地喘着气,似在犹豫着什么。
知晓铁链会将他拖回去,灵犀急得不行:“你还记不记得?”
双足被铁链缠住,熊罴紧紧盯着灵犀,低低地叫唤了几声。
“他说什么?说什么?”灵犀连忙去拽墨珑。
“他说——”墨珑皱了皱眉头,“他说,把他从这里弄出去,他就告诉你。”
“啊?!”
灵犀转头再去看熊罴,铁链已将他拖往巽位闸门,他仍旧紧盯着灵犀,绝望而痛苦,像是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缀着几串碧青小果的野葡萄藤悠闲自在地攀爬在大门上,卷曲的细茎甚至顺着门缝探出门外,轻轻摆动着。
“开门。”门外传来墨珑的声音,野葡萄藤嗖嗖地缩回去,一根藤蔓轻巧地勾住门栓,吱呀吱呀地将门打开来。灵犀跟着墨珑进门来,好奇地伸手去拨弄藤上的小葡萄,被墨珑喝住。
“没熟呢,别摘!”喝住她后,墨珑没好气地教训野葡萄藤,“……说过多少回,别往门缝里挤,才小半年,门缝都宽两倍了。”
野葡萄藤委屈地卷着须须,叶子齐整地沙沙摆动,老老实实地关上门,枝蔓横在门上,成为天然的门栓。
听见他的声音,厅堂内的莫姬不满道:“它还小呢,慢慢教,急什么。”
“还小?你就惯着它吧,那几串葡萄,长了大半年了都没熟,它压根就不上心。葡萄没个葡萄样,拿自己当盆景呢。”
绕过绿茵茵的影壁,灵犀才看清这株葡萄原是种在庭院中,枝枝蔓蔓,葡萄架几乎遮了半个院子。
“你又不等着吃。”莫姬探出身来,看见灵犀,怔了怔,“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墨珑迈进厅堂,愈发没好气:“把她带回来交给老爷子,谁爱管她谁管,反正我不管了!”
东里长其实一直靠在窗边,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皆收在眼中,也不理墨珑,先笑着看向灵犀:“姑娘,可找着那头熊了?”
灵犀沉默着点点头。
“如此说来,还是挺顺利的。”
“还不如没找到呢。”墨珑环顾,“……小风呢?”
“毒还没褪,在屋里睡着呢。”莫姬好奇道,“到底怎么了?”
墨珑朝她摆手,示意她别问了,然后对东里长道:“老爷子,我把话说在前头,这事我肯定不管,我劝你也别管。”
灵犀不满地瞪着他,手拢入衣袖,掏出一把金贝,哗啦哗啦放到桌上,大声道:“我有钱!”
“有钱了不起啊!”墨珑哼了一声,斜歪在太师椅上。
那把金贝落桌,骤然变大,个个叠起来,金光闪耀。莫姬看着倒吸口气,语气颇犹豫:“到底什么事儿?”
金光映在脸上,东里长愈发显得和蔼可亲,他所料没错,这姑娘一看就是财神爷特地派来的。他一面示意莫姬给灵犀看座,一面慈祥道:“姑娘,别理他,也别着急,有事咱们慢慢商量,总能有法子的。”
墨珑又哼了一声。
“再哼哼,你就给我回屋去。”东里长瞪他一眼。
墨珑改成翻白眼。
“咱们不理他啊。”东里长哄孩子般温和地对灵犀道,“说说吧,遇着什么难事了?”
灵犀便将象庭所遇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她说完之后,整个厅堂寂静无声。东里长楞了好一会儿,才重复道:“他说,要你把他弄出来,才肯告诉你?没听错吧?”
灵犀指向墨珑:“熊嗥我听不懂,他是这么说的。”
于是,东里长看向墨珑。
墨珑干瞪着他,心里其实特别后悔,当时就不该照实说,随便编句话把灵犀糊弄过去就好了。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能不能问一句,从这头熊罴身上,你想知晓的究竟是何事?”东里长问灵犀。
灵犀咬咬嘴唇,不语。
“我倒不是想令姑娘为难,”东里长善解人意道,“只是若此事还有别的途径,不一定非得走这条下下之策。”
墨珑在旁悠悠道:“老爷子是五足之龟,千年方可称一足,五足便是五千年。通今博古,这世间的事情,十之八九都在他腹中。旁人想问他一事,那可都是要花银子的。”
闻言,灵犀犹豫片刻,自怀中掏出那枚黝青的物件,摊在手心中给东里长看:“你可识得此物?”
东里长眯缝了眼睛,细细端详……莫姬也凑过来。墨珑在象庭就曾看过,现下已没好奇。
看不出个端倪,也懒得想,莫姬直接问东里长:“什么玩意,这是?”
东里长没回答,神情愈发凝重,过了许久才缓缓看向灵犀:“这鳞片…………你在找他?”
“你认得他?!”灵犀大喜过望。
“不是,我不认得,我只是……”东里长忙解释道,“此鳞离体,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姑娘为何要找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我一定要找着他!”
灵犀目光坚决。
在旁听得云山雾罩,莫姬奇道:“什么死啊、活啊?到底是谁?”说着,她伸手就想去拿灵犀手中的鳞片看个究竟,灵犀却已迅速收入怀中,压根就不让她碰到。
“你……”莫姬斜睇她,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看呢。”
灵犀不理会她,问东里长道:“把那头熊从象庭弄出来很难么?”回来的路上,一谈此事,墨珑就摇头。“根本不可能。”他从头至尾只说这么一句话。
东里长思量了一会儿,对灵犀诚恳道:“也不是很难。”
听到这话,墨珑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提高声音:“老爷子!”
“象庭虽然被设置了结界,且看守众多,但并非无懈可击。”东里长凝神思考,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灵犀说道,“让我想想,得先弄一张象庭的地形图……”
“老爷子,您跟着发什么疯!”墨珑实在没法忍,“这单生意要是接了,那头熊能不能弄出来另说,咱们在长留城可就连立足之地都没了,这家都得让季归子给抄个底朝天。”
“言过其实啊。你别吓着这孩子。””东里长啧啧地责备他,转头安慰灵犀。
“她的胆子比我还肥呢。”墨珑没好气,看向莫姬,“老爷子晕了头,你可得想好,估摸着连葡萄都得让季归子榨成葡萄汁。”
莫姬还没回答,一直伸着须子躲在窗外偷听的葡萄藤嗖得窜进来,没头没脑地绕在她身上,瑟瑟发抖。
“你别吓着它,又不是不知道它胆子小。”莫姬抱怨墨珑,轻抚野葡萄藤安慰它。
“没事啊葡萄,只要根还在,大不了把你往土里一埋,过一冬还是一条好汉。”墨珑补上一句,葡萄抖得更厉害了。
东里长刚想说话,夏侯风趿着鞋,睡眼惺忪地迈进厅堂,半眯着眼睛就去倒水喝。
“她这么在这里?”抬眼时看见灵犀,夏侯风顿时愣住,询问地看向莫姬。
莫姬努努嘴:“问珑哥。”
墨珑朝东里长努努嘴:“问老爷子。”
东里长朝桌子上的金贝努努嘴:“灵犀姑娘很有诚意。”
亮闪闪的金贝晃着夏侯风的双目,他点头赞同:“果然有诚意。”
“你就不打算问问是什么活儿?”墨珑挑眉看他。
“就冲灵犀姑娘这份诚意,上刀山,下火海,咱们在所不辞!”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夏侯风犹自慷慨激扬,“对吧,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