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刹那间遍体生寒,结结巴巴问了句:“那我们怎……怎么办?”
昌东说:“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从现在开始,到出这个旅馆的每一秒,都别把气给松了,随时可能有事。”
肥唐忽然想起什么:“那咱们还带上李金鳌吗?”
昌东摇头。
不带了,不相干的人,就尽量别搅进来了。
——
也真是疑心生暗鬼,出了房间门,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像蝎眼的党羽。
退房时,前台的人头也没抬,接过房钱,拽了拽身边垂下的响铃绳:“外头的人会给开门的,直接把车开出去就行。”
出了大堂,再穿过小市集,过一条长的走廊,尽头处推开门,就能进停车场了。
虽然是一大早,市集里已经开始热闹,昌东听耳边人声渐沸,心里忽然一动,他给叶流西使了个眼色,等她靠过来,才低声吩咐她:“待会,你选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跟我们分开走,直接从楼梯上地面。”
“为什么?”
“我怕被人一锅端了,分开的话保险一点。”
分两拨的话太引人注意,一个人方便行事,他走不开,高深功夫不错,但机变差了点——不管是从身手还是脑子上,她都是最合适的。
叶流西慢条斯理:“我不,我舍不得离开你。”
昌东真是被她气笑了:“别闹。”
“那亲亲我。”
“这么多人,怎么亲?”
“那我不干。”
说话间,正经过一个卖衣服的棚子,昌东正想着怎么说服她,手边的支架忽然散压下来,上头挂着的衣服纷纷掉落,昌东下意识抬手撑住,待到摊主忙不迭过来补救,叶流西已经不见了。
昌东心里奇怪,四下看了一回,目光转回棚里的时候,看到一件挂着的长裙被轻轻拨开,叶流西露出半边脸,冲他眨了下眼睛,又藏回去了。
就说好好的支架怎么会倒,她真是搞鬼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昌东心里踏实些了,大步赶上高深他们,丁柳一偏头,发觉不见了叶流西,下意识“咦”了一声,刚想开口问,昌东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穿过长长的走廊,停车场里照旧空无一人,镇山河窝在车顶,显然已经很不耐烦,通往地面的盖门正缓缓打开,阳光呈条块状,渐渐侵进来。
昌东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他吩咐高深:“把东西放后车厢就行……”
话未落音,忽然听到一声震响,盖门轰然落下,与此同时,刚进来的门扇处响起哗啦铁链穿绕的声音,高深反应过来,几步冲过去,拉起门把猛拽,只拽开了指大的缝,透过缝隙,依稀看到那头的铁链和挂锁。
肥唐头皮都奓起来了,他死死握住手里的西瓜刀。
昌东盯着门缝看。
过了会,有缕缕褐红色的烟气,从门缝里飘进来。
第68章 黑石城
毒气也好,迷烟也好,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昌东迅速掩住口鼻,吼了句:“上车。”
上了车,迅速关门关窗,每个人都戴上口罩,肥唐拿盖毯把破窗堵得严严实实,堵完了才想起镇山河:“糟了,鸡还在上头呢。”
顾不上了,烟气弥散得太快,车窗外已经罩上淡淡的褐红色,丁柳紧张地一颗心砰砰跳:“东哥,车子防得住吗?”
昌东说:“只能撑一阵子。”
“那会死人吗?”
“看吧,看对方是要我们死,还是要我们晕了——如果流西运气够好,反应够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
过了一会儿,外头忽然传来拉拽铁链的声音,昌东还以为是叶流西,但声响过后,那门并没有被推开,反倒是停车场里又亮起来,是日光的那种明亮,丁柳回头看,盖门又掀起来了,出口处明晃晃,亮得刺人的眼。
烟气似乎停止了,褐红色在慢慢消淡。
肥唐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昌东说:“再等等看。”
又等了一会,没等来新的状况,反倒等来了叶流西,她从盖门处探进身子,大声向他们喊话:“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出去再说。
昌东果断踩下油门。
——
出了盖门,戈壁无边,日头正高起,黄土都被晒得发亮,空气中已经有了寒意,由深秋进初冬,也就只在这几天了。
车子刚停,肥唐他们就忙不迭下车,刚刚又是塞又是捂的,车里空气已经挺滞闷了,又说不好身上是不是已经粘带上了那种烟气——难得天大地大,赶紧下来散味儿。
肥唐踩住车胎,拔高身子看车顶:镇山河已经肚皮翻起两脚朝天了。
他赶紧呼唤高深:“哎,高深,快过来看,这是死了还是晕了啊?”
昌东顾不上鸡,先问叶流西:“刚怎么回事?”
叶流西说:“没什么事儿啊,你不是说分头走吗?我就自己从楼梯溜上去了,到了地面,看到盖门迟迟不开,下去把前台吼了一顿,然后就好了——你们磨蹭着不出来,我等得不耐烦,所以催了。”
她也奇怪:“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昌东简略把事情讲了。
两边一合,简直匪夷所思,肥唐倒提着镇山河递给高深:“不是吧,可别跟我说,搞这么大阵仗,只是为了放翻我们一只鸡啊。”
高深把镇山河拎起来看,又摸了摸鸡胸腹:“应该没死,可能是迷晕了,挂风口吹吹吧。”
昌东皱眉。
封死停车场,又往里放烟气,颜色鲜艳的烟,在他看来,跟颜色鲜艳的蘑菇一样,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摆明了来者不善,中途突然叫停,一定是出了状况。
这状况只能在叶流西身上。
昌东问她:“你怎么溜上楼梯的?有被人看到吗?”
“偷溜的啊,应该没人看到。”
她小心得很,从衣服棚子离开的时候,还顺了件外套穿上当伪装。
“然后呢,去吼前台,把口罩摘下了吗?”
“没有啊。”
昌东皱眉:“那你是怎么吼的?”
“就是,有点凶的那种,你知道的,发脾气嘛,要先发制人,我就一把揪住他领口,问他,地面上的车库门怎么还没打开。”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但蹊跷一定出在细节里。
昌东沉吟了一下:“重演一遍给我看。”
“哈?”
“就当我是那个前台,你当时怎么做的,重复一遍,不要出错。”
肥唐和高深正合力挂鸡,闻言纳闷地回头看他们,丁柳就更懵了,看看昌东,又看看叶流西,觉得这两人一定有些事瞒着大家。
做就做,叶流西退开两步。
“当时我跟他,距离差不多这么远……”
“我说,门到现在都还没开,你们搞什么鬼!”
她伸长左臂,作势去揪昌东的领口,几乎是与此同时,昌东迅速抬手,一把攥住她手腕,目光盯着一处不动。
她伸胳膊的时候,袖口自然后缩,露出腕上的纹身。
那个纹身像蛇,身上有鹰爪,扁圆的脑袋上飘出撮头发,怪里怪气,乍一看或者远看,还以为是手串。
叶流西也看到了,她怔了一下,一颗心忽然跳得厉害。
昌东问她:“当时,那个前台低头看了吗?”
叶流西回想了一下,慢慢摇头。
一般人被人迎面揪住领口,第一反应确实也不是去低头观察手臂,而是精神紧张,为了防范又一重伤害,会下意识盯住对方的脸。
昌东想了想:“那边上有人吗?”
“有啊。”
这家旅馆住的人多,大堂等于是活动区,她一动手,好几个人凑过来劝和。
“好好回想一下,那个前台有盯着凑过来的某个人看吗?”
“好像……是往边上看过几眼。”
叶流西也说不清楚,整个过程,其实也只三五秒,前台有没有向人使眼色,有没有接收别人的眼色,她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昌东脑子飞快地转着。
整件事,应该有一条线贯穿,如果想顺畅地往下捋,他不妨做个假设。
旅馆里有蝎眼的人——双生子昨晚逃脱,顺利跟蝎眼接上了头——蝎眼决定对付他们,计划是在停车场一锅端——叶流西冲到前台——她的纹身意外被人看到——盖门打开,铁链撤去。
对方得手在即,却偃旗息鼓,思来想去,关键只可能在纹身。
昌东字斟句酌:“我猜测,动手的人是蝎眼,前台是听命的,不动手,就是因为纹身。”
——
叶流西独自一个人,又下了旅馆。
那个前台看见她回来,明显紧张,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紧张中还带点……畏缩。
叶流西走过去,双手撑住桌面,目光往大堂里一扫,选定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她指给前台看:“我就坐那,把人叫出来,我要聊两句。”
前台没反应过来:“什么?”
叶流西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坐下,翘着腿,一副不好惹也不耐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