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妇是生养她的娘亲,若不在了,今后再没人疼她护她了,她理当勇敢一些。可我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这个废物勇敢个什么劲儿。或许是在神界住得久了,即便从未修炼,我也是有些气节的。路两旁尽是山上掉落的碎石块,我朝身后摸啊摸的,总算摸到两块大的,可惜太沉了,我已经吓了一手心的汗,怎么也拿不住,胡乱的在衣衫上蹭了蹭手,摸到块儿更大的,我两手搬着便冲了出去。
我也不算蠢到家,他们人多,我只有一块石头,自然不能就那么丢出去,更何况,我是没什么准头的,这么慌乱,十有八九会砸在那小姑娘的身上,就弄巧成拙了。好在刚才出场时给自己壮胆的吼声把他们冲散了开,待我冲到那姑娘的身边,肠子都要悔青了,他们自动围成了个圈,把我和那小姑娘困在中间,看我不自量力的在那抡着石头转圈... ...然后,我也不知道除了抡石头,还能做点别的什么了。扔了石头砸开一个缺口突出重围吗?显然是不行,我的石头其实没有那么大,别说扔完我能不能扛得动那个小丫头,几圈抡下来,胳膊已经力不从心,只怕稍一懈怠,这块石头便是我搬来砸自己的脚的。而且...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累瘫了,石头也掉在了一旁,“嘭”的一声在地上砸了个坑,我就瘫在那个坑旁边,看着包围我们的圈越来越小,那些已经吃的满脸血肉横流的人凑的越来越近,我徒劳的闪躲着不让他们的手碰到我,身后那小姑娘在这时扯了扯我的袖子,喊我姐姐,声音很轻。我回过头看她,她已经那样虚弱了,好像随时都会死掉,浑身上下又脏又破,嘴角也在流血,唯独双眼睛却是清亮清亮的,真好看。
我果真是个废物。
我是努力想对她笑一下的,可脸上一直哭丧着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知道我很快会变得和她一样,任人宰割的躺在那,然后我们再一起变成她娘亲那样,被吃的连渣都不剩。这么危急的时刻,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有闲心用来担忧,担忧可千万别叫始元知道,我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第3章 零星光景
我生平没遇过什么凶险之事,此刻感念着那些在离愁宫的安稳日子,认命的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被人吃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们会从哪里开始吃?直接把我的肉撕咬下来么……会不会疼的要命,我最怕疼了,被窗子夹了手还要抹眼泪,这要是让人生吞活剥了... ...倒不如先撞晕了划算。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脑袋已经奔着石头尖儿去了,一头猛兽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龇着锋利的尖牙,凶狠无比,那些村民看了,先是愣住,随后迅速的放下我们,纷纷落荒而逃了,跑得极快。可那时我已经刹不住了,“哐当”一声撞在了石头上。方才见这野兽跳出来时,猜测还能有些转机,遂迟疑了一下减缓了几分力,这一缓不要紧,原本是要撞晕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也算皆大欢喜,这回可好,疼也疼过了,还流了一脸的血,神志变得格外清醒,我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想跑也跑不了的小姑娘,一看,她倒是已经晕了过去,多半还是吓得。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被人吃被兽吃,左右都是个被吃,何况,我猜这头兽是不屑吃人的。这不是普通的野兽,通体洁白,高大威猛,四脚着地已经同我站立时候差不多高了,普通的山兽是长不成这么大个儿的。它的长毛干净华丽,柔顺且泛着光泽,除了体格格外庞大,样子并不骇人,反而还有些傲慢,总之,一定不是树林里那些风餐露宿的猛兽。我心里暗暗有了猜测,那搞不好是一只神兽啊。
果真,它并无恶意,慵懒的扭动着身姿走过来,用浑圆的鼻头拱了拱我,把我掀翻过去,我只听“咔嗤”一声,后背一下剧痛,整个人便离开了地面。我知道,一定是它的尖牙刺穿了我的皮肉,只不过,我的力气早就用光了,疼的连抽气的精神都没有,只会徒劳的哼哼。它刚要带走我,我一下想了起来,一把勾住旁边那小姑娘的胳膊,死死的不松手。我知道,若是就这么扔下了她,她十有八九还是要死的。那神兽拖拽了两下,终究没拗过我,一松口,我便脸朝下直接摔在地上,鼻梁骨蹭在沙子上,钝痛,还吸了一鼻子灰。只见它叼起那姑娘往背上一甩,稳稳的接了住,然后我听见了一个类似胸骨断裂的声音,正当我担心那姑娘会不会伤重而死时,又是“咔嗤”一声,方才偏下的位置又是一下剧痛,我知道,这家伙重新咬了我一口。
当时我从未想过这是天意还是有心人的安排,只顾着侥幸还能活下来。若我知道轮回从这一刻便开启了,酿成了日后那样无可估量的苦果,我宁愿当时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死掉。又或者,我原本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离愁宫,即便是弃了脸面扯着始元的裤脚求,也该留在那,度过无聊的千年万年然后终老,总归是不该来南华走这一遭。
被那不知名字的神兽咬了第二口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晕了,再醒来,已是第三日的午后。
说起来,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见楚离凡的情景。
我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眉目格外清冷的白袍男子,百无聊赖的盘坐在塌旁,端端正正的对着我,一根手指戳在我的脸颊上,眼睛却是在望着地面出神。我虽看着还小,也近百岁了,对长得好的男子也是喜欢多看几眼的,他垂着眼,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唇,只怕比精雕细琢出来的还要俊上几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好,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快要把那处地面看穿了。这分明不是凡人的相貌,在凡世,也有俊美的人,却终究少了他这般云淡风轻。我不敢胡乱动弹,眼珠子暗暗转了一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遂鼓鼓嘴,才想起,他戳的那处,我刚好长了个梨涡在那。
我一动,他便回过神来看我,那双眼里淡然无物,也无情。然后更加淡然的收回手,在脚底下推了推,便侧坐过去闭目养神了。我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执意要一同带走的那个小姑娘。
她许是哭累了才睡着的,一双眼肿的像桃子一样,这会儿整个人梳洗的干干净净的,看上去秀秀气气的。见我终于醒了,“哇”的一声又哭起来,想来是真的怕我就这么死了。
“哎... ...你不要再哭了,我头都疼了... ...”一出声才发现,我的嗓子哑的厉害,头也疼的厉害。
她果真止住了哭声,却急急的抓住旁边那人的手臂,慌张的求:“神仙,你再救救她吧,我姐姐是不是还在流血?她不能死的呀!”
我何时成了她姐姐了?这小丫头可真能乱搭关系。
那个被唤作神仙的这才撇了我一眼,道:“已无大碍,调息几日便可痊愈。”说完,便重新转过头去,闭目养神。
小姑娘一听,小心的扳过我的额头仔细检查过,见那伤口的血果真已经止住了,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而后向后退了两步,竟认认真真的朝我跪下来,道:“绣颜谢姐姐舍命相救之恩!”
这我哪里受得起,顶多算是黄泉路上和她做了个伴罢了,救我们的分明是那头神兽。我连忙起身欲将她扶起来,却不料背上竟比额头还要疼痛难忍,没忍住叫出了声音,这下她没等我扶便急忙自己起来了,连连的安顿我躺下。
“你叫绣颜啊?”我问她,果真人如其名,长相也清秀可人的。
她颔首,说自己李姓,绣颜便是她的名。一提起娘亲来,又是眼泪填满眼圈儿。
我赶在她这个爱哭鬼发作之前,急忙说我叫映初,没有姓氏,叫她不必再谢我,毕竟我也没能做什么,相识已是缘分,能活下来更是万幸。她那泪珠子这才没有掉下来,唤了我一声映初姐姐,随后便笑了。
她一笑那眼睛更加明亮了,我想我没看错,她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
我想我也没看错,我说我叫映初的时候,旁边是突然多了一道目光的,不知是不是我撞坏了头所以出了幻觉,也不知那男子是不是真的在看我,总之那目光是那样凌厉,凌厉到我正和绣颜一来一回的说着话,都被看的一哆嗦。
这事没容得我多想,殿外便急匆匆的进来了两个人,男在前女在后,一直安坐在一旁的男子这时终于睁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也实在是冷淡了些,我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始元,难不成像她那样不近人情的人,这世上还不止一个?
“离凡,师傅已经祭灵了,事态刚刚平复,当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怎可随意将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万一混进魔界的奸细... ...”他实在啰嗦,讲了一大段话,句句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我这才知道,昏睡的这几天,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旷日持久的一战,终究是邪不胜正,不过可惜了清临道长,为了天下苍生,请出了南华的镇派之宝——一小块复灵珠的碎片,而为了能使出那碎片,他用自己祭了那珠子,如今是连尸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