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送些东西来,已经被送去检验了,有枕头、衣服、还有些你爱吃的东西,你之前说过没有那个枕头睡不好…”说到这里猛然闭了嘴,他们尽心布置的新家再住不上了。
朱瑾看着他沉默。
“…李玉已经住进医院,医生说,胎儿目前一切正常,李玉会把孩子生下来…”事实上,昨天媒体一公布审判结果、事实,继连楠之后,他和李玉成了大家众矢之的对象,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朱瑾还是没开口,她总不能说,祝你们阖家幸福。
“我和李玉已经被登记结婚了了…”赵俞终于抬眼看向朱瑾,却见她面色平静,鬼使神差说出了一句,却在说出来后急急加了一句,“我一点都不高兴…”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仿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呆愣愣看着朱瑾。
“你以后不用来了。”朱瑾终于开口。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不知道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赵俞眼底全是青色,神情木然,“…我来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一切都是我的错……”赵俞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想到在医院里同样脸色苍白的李玉,看着眼前同样苍白的脸,他再说不出话来。
“是我毁了你…”他毁了赫连楠。
让尊贵的赫连楠公主成了监狱里服刑的连楠。
他还毁了李玉,毁了还未出生的孩子,在他这样的情况下有了孩子,他却高兴不起来,没有一丝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他不知道,他和李玉和孩子的家,会不会变成一潭死水。
“不,你不是毁了赫莲楠,你是杀了赫连楠、连楠。”朱瑾听到他的话认真反驳。
从只言片语里,她推测出赫连楠、连楠两个名字之间的区别,赫连楠是公主,连楠是小姐,一字之差,却是两个姓,两个身份。
她说了两个名字,可赵俞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继续喃喃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对现在的我说对不起,我说过了,你杀了赫连楠,赫连楠已经死了,你要是想道歉等你死后去道歉,我现在是朱瑾。”朱瑾不想听对不起,直言。
“朱瑾?”赵俞不可思议看着她,“你要弃名吗?”
被家族除名、夺姓的人中,会有选择直接弃名重新起一个,代表一切重新开始。如此一来,也代表着,曾经的家人、朋友也会被一同和旧名一样被放弃。
“连楠已死,我现在叫朱瑾。”朱瑾不明白弃名有些什么讲究,不多说只答了一句,“所以你不用和我道歉,也不要再来找我。”
“楠楠…”赵俞看着她面色苍白。
“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歉意。”朱瑾似乎没看到他的异常,不温不火,“在我看来,像李玉那样的外室,即便是她身份合法被承认的年代,不管她是谁、好与坏,作为妻子,整治外室小妾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是在这律法、世人都不承认她身份的年代。”朱瑾的眼突然熠熠生辉,看着赵俞微微一笑。
“我绝对捍卫、支持妻子的权利,不管妻子多坏,不管外室多好多无辜,我都只支持妻子,即便妻子杀人放火、坏事做尽,只要她觉得值就可以。”
“所以,我对你们没有丝毫歉意,我坐牢,只是因为律法如此。最后,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如果一直如此,让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我一着急出手让你生不如死就不好了。”
赵俞脸色突变,朱瑾却不管,站起身来,隔着琉璃居高临下看着他。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第七章 再见
“只要我想,我有的是无声无息办法杀了你废了你,这一次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没办法,而是因为我觉得为了你不值得。”她是大夫,救人杀人只在一念间。
“一旦我出手,就不是今天这局面了,请谨记。”朱瑾说话总是不急不缓,语气温柔,神情宁静,然说出的话却让赵俞心惊肉跳。
探监室里,朱瑾的身影早已不见,赵俞却依旧呆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后来,被狱警叫醒,两脚虚浮离开了探监室。
夜晚,入睡前,朱瑾挑破手心的水泡,简单处理了一下,感受着丝丝痛意想到赵俞,忍不住想,连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连楠会如何,朱瑾猜不到也不愿猜。
第二天,朱瑾按时起床,打了一套五禽戏,去花田剪花。
一个时辰过去,依然满身汗,双手颤抖,满身酸疼。站立起来时眼前还是发黑,却没人再算计她。
朱瑾和女牢头联系,申请带回去些开得不好的,或者已经剪完花后遗留下的部分花草,待批准后细细捡了,包括一些叶子、根茎,在阳光中弯着腰在花田里找了很久,朱瑾才兜着一堆花草、根茎回去。女牢头正等着她,检查了她带回来的东西,发现没什么问题就让她带回去了。
看着朱瑾面带微笑走远,仿佛很高兴她能答应,女牢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从前,这些花草就算是挑出最好的,也永远没有资格摆到楠公主面前,如今楠公主带着已经是垃圾的废花草视若珍宝……
女牢头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监狱内信息完全封闭,并不知道外面热闹非凡,王室已正式出面发言,楠公主的公主位,不出意外将由其嫡亲妹妹连真继任。
女牢头自然不能告诉朱瑾这消息,为连楠感慨后不久,接到了监狱长的指示,连真继任公主之前会来监狱找前楠公主学习,为了大局考虑,监狱已同意让连楠每天下午前来找连楠学习。
连楠很快得到通知。
下午,她在监狱长当差所用的隔壁房间见到了连楠的妹妹连真。看着推门进来的连真,朱瑾忍不住愣在当场。
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面容,虽然只匆匆见过几次,却从年轻看到满脸皱纹。
她像极了商陆的妻子,面容普通平凡,却娇憨柔顺。
朱瑾的异样很快被打破,连真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在连真进来惊喜奔过来叫着‘姐姐’,在连真跑过来抱住她后,她看到了连真身后一直被她挡住身形的人。
脑袋轰然一声,怎么也想不到会再次看见他。
商陆……
她前世的未婚夫,她为了他死,死的心甘情愿。
商陆将视线从连真的背影上移到了名满全球的前楠公主身上,眼里的宠溺早已消失不见,他和连楠也是从小认识,却没有什么交集。
和他有交集的是连真,听家里的大人说,他从小就喜欢连真,从小就喜欢和连真玩,在长大些后更是早早确定喜欢连真。连真也喜欢他,在连真十六岁时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这几年感情一直不错。
因为连楠公主身份被夺,连真有了当公主机会时,商陆一心积极帮她谋划,和她一起来看望连楠。
商陆想着和连楠略点点头算是问好,抬起头视线落在连楠面上,脸上刚露出的礼节性笑容在看到她的眼睛刹那,突然呆滞下来,如雷重击。
商陆眼神发直看着朱瑾,脑海里突然无比清晰清楚多了和他长了一模一样,也叫做商陆的男子一生的记忆。
商陆脑海里毫不犹豫的认知到,那是他的前世。
连真带着哭声的‘姐姐’声,突然忽近忽远,再听不真切。
朱瑾,曾是商陆的一切。
是他即便背负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也要在一起的人。
经历太多坎坷,终于克服一切可以在一起时,朱瑾为他身死,死在他怀里。
抱着怀里美丽却冰冷的朱瑾,他想到了朱瑾花,那种红得耀眼开得无比艳丽的朱瑾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看到盛开的朱瑾想到了他心爱的人,情不自禁折了一把带回家。
兴致勃勃带到了家里,却不知该如何相待放在哪里,左看右看都是欢喜,翻了库房找了最好的花瓶专门让人打了山里的泉水养了起来。情不自禁看到深夜才放在床头恋恋不舍睡去。
次日醒来却发现,朱瑾,死了,都死了。只留下一桌的残花,蔫蔫的,死气沉沉。
如同他怀里的朱瑾。他当夜就葬了朱瑾。
他不想看到他的朱瑾,如同失去了植根被他折回家的朱瑾花,只一夜,凋零、枯萎。
后来,他不能看朱瑾花,每一次看到,都头晕目眩。
他开始喜欢平凡的不起眼的东西,包括花草、包括人,他后来一辈子都听不得‘美’这个字,因为,越是美,死便越显惨淡。
时隔百年,这份美却突然出现在眼前,依然那么动人、耀眼、鲜活。
商陆的眼一阵钻心的刺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蹲下身紧紧蒙住了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胸膛里的嘶吼叫出声。
他想起来,他一直没能和朱瑾告过别,她那时就那么走了,让他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他以为自己也会跟着去的,最后却没有,后来,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孙子……
商陆头痛欲裂,今生长大的一切,前世的一切,两个记忆分开来,是他,又不是他,一个人两份记忆、两份感情。
“朱瑾…”商陆摇摇晃晃站起身,睁着血红的双眼,直直看着朱瑾喃喃。
是你吗?朱瑾……
那个早已埋在记忆深处,画面模糊发黄的一切,却不想会突然鲜活在现实中。
“好久不见,商陆。”朱瑾犹如木偶一般被连真抱着,看着商陆目光幽深,仿若千年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