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民的弟弟谢荣国今年十八,只比夏小乔大一岁,他显然不像其兄那样城府深沉、见多识广,反而一派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天真少年作风,满脸好奇的追问夏小乔刺杀何茂勋的经过,还嬉笑着说:“原来就是你当初让大哥吃瘪了啊!他回家时满脸晦气,还受了伤……”
“二郎!”谢荣民立刻喝止弟弟,不叫他说。
可惜谢夫人已经听到了:“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谢荣民无奈道:“就肩膀受了点皮外伤,我就是怕惊动了娘,让您担惊受怕,所以才没说。”又解释,“而且也不是夏姑娘伤的我,是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谢夫人碍于夏小乔在场,没再继续追问,却也不许次子再追问夏小乔那些事了。
谢子澄倒是毫不在意:“他既然从了军,难免就有个磕磕碰碰,你越是紧张,他越不敢跟你说。”又跟夏小乔解释,“当年我回来处理好你父母的身后事,就又回了雒阳,之后叛军围攻雒阳,我找准机会撤到了潼关。恰好那时屈丞相在潼关招募义勇协助守关,我正义愤难平,就和几个朋友去帮忙,自此结识了屈丞相。”
屈政亮第一次守住潼关、逼退叛军后,谢子澄跟屈政亮同行回了京城,可当时昏君奸臣当政,屈政亮被塞到一个闲职上了事,大家都为他鸣不平,他却泰然处之。
谢子澄很佩服他,就把当时已经十四岁、整天跟一些游侠浪荡儿厮混的谢荣民送到他身边去,说是服侍屈先生,实则倒是屈政亮帮谢子澄教育了儿子。
谢荣民能有今天,屈政亮实在有再造之恩。
夏小乔听谢子澄言语之中对屈政亮十分崇敬,就说:“其实我听桃园寨张大海提起屈丞相时,也是敬佩得紧。”
谢荣民眉头一动,想说什么,又觉得当着父母兄弟的面不合适,就忍住了,打算过后单独找夏小乔谈。
说完旧事,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已黑透,谢夫人就安排了西厢房给夏小乔歇息,还亲自拉着她的手送她进去,“这里原本是你的闺房吧?”
夏小乔点头:“是,哥哥成亲后,和嫂嫂住在东厢,我一直住西厢。”
他们家庄院很宽敞,东西厢房之间隔了约有六七丈,院中原本还种了花树,所以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彼此之间却不至于连高声点说话都被对方听见。
谢夫人又关怀了她几句,留了个丫鬟服侍,就回去正房了。
夏小乔回到旧居处,实在是百感交集,虽然铺盖陈设都与幼时不同,但坐在这间屋子里,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不由自主在脑中重现,让她一时难以平息心中激荡。
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正伤感着,忽听正房里传来一声:“您说什么?”正是谢荣民因极惊讶而提高了嗓音。
夏小乔转头看了一眼外间守着的青衣丫鬟,见那小姑娘一动没动,显然并没听见正房的动静,是她自己耳朵灵敏,她就坐回床上去,凝神倾听正房里谢家人在说什么。
“你嚷嚷什么?”是谢子澄不悦的声音,“当年我和你夏伯父就早有默契,他只一个女儿,舍不得外嫁,我和你娘正好没有女儿,小乔要是嫁进来,必定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要不是异变横生,你们俩早成亲了!”
夏小乔吃了一大惊,谢叔父这是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哈哈~吼吼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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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谢荣民满腹疑虑, 只想等父母都睡了之后就去找夏小乔打听傅一平、叛军和鲁王府的事。可他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儿, 耐心听他又将从前与夏宇舜相交的往事讲了一遍,好容易把母亲等回来了, 要告辞之际,他爹忽然就说要给他和夏小乔定亲。
谢荣民一万个不乐意,争辩道:“当年是当年, 爹, 她行踪诡秘、来历不明……”
“她哪里来历不明了?她就是你夏伯父的女儿!”
“老爷别急。”谢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不叫他再说话,自己出声劝解, “那孩子刚找回来,脾气秉性如何还不晓得,不如让他们多相处看看,否则两个孩子脾气不和, 成了亲变怨偶,一番美意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谢子澄分别看了妻子和儿子一眼,眯起眼问:“你们莫不是嫌弃小乔没有个好家世, 配不上天武军谢指挥使吧?”
谢夫人一见丈夫连自己都怀疑上了,只能叹道:“老爷这样说, 可真叫妾身无处存身了。夏家大伯对咱们家的恩情,妾身一清二楚, 当初你和夏家大伯对儿女亲事有默契,妾身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婚姻之事,终究非一厢情愿就可, 咱们自家的事都好说,那孩子的意思,老爷问过没有?”
“我刚一张口,大郎就是这么个声气,我怎么去和小乔说?”谢子澄对长子颇为不满,“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呢!第一是小乔误将那陈义明当成好人,与你们打了一架,可除此之外,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能顺利收复颍川、直逼商都,是谁的功劳?连一个陈义明都拿不下,却怀疑杀了何茂勋的功臣,你也好意思?”
谢荣民无可反驳,被他爹说得臊眉耷眼的,谢子澄却还没说完,“你别当你爹老糊涂了,什么都要听你做主!第二点,不就是疑心她与桃园寨有关联么?且先不说她行踪你都知道,从鲁地过来到杀何茂勋,中间更无一点时间与桃园寨结交,更谈不上一同设伏、偷袭大内侍卫,只说桃园寨中诸人到底是义士还是匪帮就很该重新再三衡量!”
“爹……”
谢子澄不让儿子辩解,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爹老了,就闭目塞听?我是效忠朝廷没错,也敬重屈丞相,但是非曲直,我更能自己分辨!你爹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桃园寨杀的都是什么官,你一清二楚,对这样的义士,若是只用计剿灭,岂不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谢夫人等丈夫说完,亲手送上一杯茶,看他一口气喝尽,才语调柔和的说:“说自家事,怎么又扯到那么远了?我的意思呢,小乔那孩子确实看着招人喜欢,又有勇有谋,自然没有配不上的说法,只是此事不宜急于一时,也得小乔看着我们家好,能瞧得上大郎才行,老爷看呢?”
谢子澄却非要儿子表态:“大郎怎么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荣民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回道:“任凭父亲母亲做主。”
夏小乔偷听到这儿,几乎忍不住要拔腿就跑,立刻离开这里。太可怕了!难道说她当初无论是选择跟师尊走、还是留在这里等到谢子澄,都逃脱不了被包办婚姻的下场吗?
要不是明天还要去给父母亲人扫墓,她又贪恋旧居,想在这里再住一晚上,夏小乔绝对一会儿就趁人不备直接跑得不见踪影、再也不叫人找着!
不过谢子澄的用心毕竟与慕白羽不同,他应该是很想履行当初与父亲的约定,并且让自己彻底跟谢家成为一家,所以才有这个打算。夏小乔领他的情,却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好意。
她伸开被子,脱了外衣躺下,弹指灭了灯,再回想一番谢子澄教育儿子的话,感叹谢荣民有个好父亲的同时,也有点哭笑不得。如果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要关联人物不是自己,她估计会看好戏看的很高兴吧?
还是明天扫完墓就不告而别吧,不然真等到谢叔父来问,就太尴尬了。听谢叔父的意思,他也认同桃园寨的人是义士,那她就可以放心的回去齐家庄豁然客栈过年了。
谢荣民说桃园寨正跟朝廷谈条件,是想要朝廷赦免他们么?既然宣谋想得到朝廷之后不会容忍桃园寨继续维持现状,那个大当家关慕羽肯定也想得到,所以他们上次就顺势抓了几个大内侍卫作为筹码?不行,她还得找机会跟谢叔父好好谈一谈,目前看来,至少他还是比较客观中立的,从他那里,应该能将天下大势了解得比较透彻。她也好尽早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无心练功的夏小乔想东想西的睡着了。第二日一早,外面仆人开始忙碌,她就醒了,听着主人还没动静,她就起身练了一会儿功,等到小丫鬟进来,她立刻扬声叫人,起来穿衣梳洗。
之后谢夫人的丫鬟来请她去吃早饭,夏小乔进去的时候,瞟了一眼谢家人的脸色,见大家神色都还正常,谢荣民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别别扭扭,当着大家的面谈什么婚姻之事就好。
坐下来吃过早饭,谢子澄就带着夏小乔和两个儿子,以及香烛纸钱贡品出门,一路去到镇北一个山坡上。
“我记得你家祖坟也是在这座山上,可是当时暴民什么都不放过,这上面的坟都被掘了,墓碑也打碎了,根本看不出原貌,唉!”谢子澄一路走一路指点着山坡上的几个坟丘,“我们也只能胡乱掩埋了事。”
夏宇舜一家和聂桐父母的坟墓在山坡顶上,四周还有松柏围绕,此时都被白雪覆盖,显得极清净肃穆。
夏小乔和谢荣民兄弟一起动手,把墓碑前的积雪清扫干净,然后才在墓前祭拜。
该祝祷的话昨日已在灵前说了,这会儿反而再没什么好说,主要目的倒成了认路。给父母焚化完纸钱,他们又转到聂家几口的墓前,夏小乔祭拜过,说了几句聂桐的近况,请姑母姑丈在地下放心,也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