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轻轻应了一声,一双眼却紧紧地凝在云衿手中的剑上。
“你拜入空蝉派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靳霜这般说了一句,随后又指着身后的房门道,“进去说?”
云衿点头,两人一道进了屋子。
屋子里也见不得比外面暖和上多少,云衿回屋之后便将剑置于桌上,回身替靳霜倒茶,靳霜端然坐在桌旁,指着桌上那剑轻声问道:“我能碰它么?”
云衿回身还未说话,便见那蕴华剑已经主动钻进了靳霜的怀里。
云衿:“……”
待她倒好茶端来桌前的时候,蕴华剑已经在靳霜的身上亲热的蹭了个遍。
“果然是蕴华剑。”靳霜握住那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手帕来,将剑身轻轻擦拭起来,目中满是笑意与怀念之色,“从前大师兄在的时候,便经常将这剑交给我清理,我果然没有将它认错。”
云衿听得此言,转而往蕴华剑看去。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蕴华剑与靳霜是有交情的,所以才会每次见了靳霜都那般反应。
靳霜前来,自是要询问关于蕴华剑的事情,云衿将先前告诉梅霜梦的那段说辞又说了一遍,目光便又认真落在了靳霜的身上。
靳霜察觉她心中有事,便开口问了出来,云衿这才道:“能不能,对我说些……”她话音至此,想到如今自己已是空蝉派之人,便改口道:“大师兄的事情。”
靳霜目光柔和下来,很快点头道:“自然可以。”
对方答应下来,云衿却突然沉默了,她两手托着腮,心中思绪万千,只觉得什么都想要知晓,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究竟先问哪一个问题,最后她睁着眼睛,显得有些谨慎的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靳霜低头仔细的擦拭着蕴华剑的剑身,听得云衿的问题,不由失笑,继而道:“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
最完美的人,这个说辞不论是对谁来说,皆可称得上是最高的赞誉,云衿凝目看着靳霜,不明白什么样的存在,才配称得上这样的赞誉。
靳霜没有抬头,兀自接着道:“他是个天才,生于正道最有名望的世家,自小便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他八岁进入空蝉派修行,十岁便因父亲病逝而继承了整个家族,之后一面在门派修炼一面处理世家事物,时常奔走于两地。”
“他是空蝉派的大弟子,也肩负着整个空蝉派的责任,当初空蝉派麻烦缠身,宗主们无法脱身,皆是由他前去处理。后来正邪两道多方势力交战,空蝉派作为正道之首,也是由他从中斡旋,与其余众人商议要事。”靳霜说到此处,不由得无奈摇头,“当时他肩负着家族门派与正道的许多责任,成天忙得连回屋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在他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像是想把全天下的麻烦事都给揽下来,不要命的替所有人解决麻烦,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靳霜说到这里,不觉怀念的笑了起来。
云衿眨了眨眼,在心里面努力勾勒出那人的形象。
但见身旁还在狗腿的蹭着靳霜的那把剑,突然间心中又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样的慕疏凉,怎么养出了这么一把剑来??
第五章
靳霜自然不明白云衿的疑惑,她在云衿屋中待了许久,又说起了一些慕疏凉从前的事情,这才终于站起身来,依依不舍的看了那把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
随后她转身离开了屋子。
靳霜离开之后,屋中霎时间又沉寂下来,云衿趴在桌边,下巴枕在手背上,无聊的用指尖拨着茶杯,竟有了些惆怅。
这种惆怅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如何化解,她忽而感觉到衣角被什么东西轻轻碰触,她转过头来,便见蕴华剑正倚靠在她脚边,讨好似的晃动着剑身。
云衿一把将剑捞了起来,平视着这把剑,喃喃念道:“你的主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蕴华剑自然回答不了她,她想到自己这般言语,不禁又笑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对这个人产生这样的好奇,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明白。
。
成为空蝉派弟子的第二天,云衿便被梅霜梦带到了梅林深处的另一处庭院当中。
一路上梅霜梦解释之后云衿才明白过来,原来空蝉派从前共分为四大宗门,分别是孟章宗、监兵宗、陵光宗和执明宗,因为十年前的事情,空蝉派几大宗门纷纷解散,宗主也早已不在,如今整个空蝉派,便只剩下了梅霜梦和梅染衣两名宗主。
梅霜梦是孟章宗宗主,所负责教习的是各种咒术符法以及机关锻造之术,剑术只做强身只用而已,花晴所学的便是这些东西。而剩下那位陵光宗宗主梅染衣,做教习的则是剑道,如今云衿以剑法入门,所以要入的宗门自然是陵光宗。
与昨日见到慕疏凉的那座小楼一样,如今他们所去的庭院也是云衿来此三年,从来未曾去过的地方,而梅霜梦口中那位陵光宗宗主梅染衣,也是云衿从未见过的人。
云衿只在其他两名弟子的言谈中听说过梅染衣此人,说他是个剑痴,自许多年前开始便一直呆在自己那小院当中,练剑练功,从未离开过,外面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就这么修炼了几十年。
“说起来,就连小慕的剑法,当初也是受过梅染衣的指导。”梅霜梦这般说着,此时两人已经打到梅花林的尽头,一座漂亮的庭院近在眼前,只是这处庭院似乎疏于照顾,许多花草生得格外繁茂,看起来倒是显得有些荒凉了。
云衿从未想过,空蝉派当中竟然还有着这样子雅致的亭台楼阁,此处若是在十多年前空蝉派全盛时期,定是十分漂亮。
就在云衿观察着这四周景致之际,梅霜梦已经行至前方,她回过头来,朝云衿笑道:“你跟我来。”
云衿点头跟上,两人一道穿过回廊,到了一处与别的地方相比明显要干净许多的厅中。
厅中没有摆上几样东西,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唯有桌上放着一盏茶,上方还有余热淡淡飘着。
这厅堂后方有一座屏风,内中燃着些烛火,梅霜梦先是看了那桌上的茶盏一眼,转而才扭头往屏风内看去一眼,笑道:“染衣,这小姑娘是你的新弟子,我昨天跟你提过的,今后便由你来照顾了。”
云衿跟随着梅霜梦的目光往那屏风后方看去,静静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自那屏风后走了出来。
自其中走出的是一名男子,看起来年岁不大,着了一袭宽松的青衫,长眉如黛,黑眸如星,一眼看去,只叫云衿脑子掠过一个词。
寒梅。
这是个如寒梅一般的男子。
男子面上无甚神色,听得梅霜梦的话,转而往云衿看来,两人的目光在虚无中交接不过一秒,他便又垂下了眸子。
他就是梅染衣,空蝉派门主梅方远的儿子,梅霜梦的弟弟,陵光宗宗主,云衿将来的师父。
云衿盯着那人看着,却没能够生出半点亲近的感觉来,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接下来将会在这人的手底下学剑。
因为他的眼神冷淡了,云衿甚至觉得,或许他看花草与看人皆是同样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与其说此人像是醉心于练剑的人,倒不如说他本身就像是一把剑。
就在一片静默当中,梅染衣终于开了口道:“名字。”
他的声音一如人般清冷,云衿轻轻眨眼,开口道:“云衿。”
梅染衣微微颔首,目光却自忽而掠到了云衿手中抱着的剑上。
蕴华剑剑身极长,云衿身形娇小,抱着这把剑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发觉了梅染衣落在剑上的视线,不觉也抬眸往他看来。
毫无表情的男子此刻眼中总算是有了些能够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他微微挑起眉角,淡淡道:“蕴华剑?”
“不错。”梅霜梦开口道,“小慕的佩剑被她给捡到了,也算得上是缘分。”
她轻轻揉了揉云衿的头发,复又对梅染衣道:“我便将她交给你了。”她说完这话,转而朝云衿笑了笑,这才折身离去。
等到梅霜梦离开之后,整个厅中的气息似乎便又静止了下来,云衿不善言辞,也不喜与人接触,如今面对着一个更加没有话说的人,不由得只能将目光落在厅中唯一会动的东西身上——那茶杯上的热气正丝丝缕缕的飘荡着,散在凛冬的空气中。
就在云衿以为这样的沉默会一直进行下去的时候,梅染衣终于再次开了口。
“你随我来。”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去,所去的方向则与方才离开的梅霜梦完全相反。
云衿抱着剑一言不发跟了上去,梅染衣人高腿长,一路往前脚步不慢,云衿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才能够勉强跟上。
两人行了一段,终于在一处房门紧闭的小屋前站定下来。
云衿不解的看着梅染衣,等待着对方解释来此的用意,却见梅染衣平淡的开口道:“屋中的书你都可以看。”
云衿应了一声,转脸往那房门看去,只见得门上积了一层薄灰,似乎也许久未曾有人来过了。
就在她这般观察的那房间的时候,梅染衣已经转身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