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衿只能够将双目不住凝在那交手的两人身上。
“师妹,梅师伯能赢的对吗?”花晴低声问道。
云衿没有立即回答,这一年来在书房当中看过许多的剑谱,所以这一刻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过短短的片刻时间,慕疏凉所使用的剑法不下二十种,这其中不但有陵光宗的剑法,还有许多天下间各门各派的剑法,甚至包括了一些毫无名气的江湖剑招,这所有的一切被他糅合在了一起,一招方落一招又起,相互弥补相辅相成,经被演练成了一套新的剑法!
而反观梅染衣,他所用以应付慕疏凉的招数,竟然从头至尾只有一种!
不论慕疏凉剑招自何处而来,他似乎都能够看见对方的剑势一般,以最为恰当的好处挡住对方的剑!
慕疏凉进,他便退,慕疏凉旋身绕背,他便进,两人以难以估量的速度交手,云衿却在这时候,忽而记起了方才梅染衣所传授给自己的那一段剑诀。
“师妹?”花晴一句话问出口,却久久未曾得到云衿的回应,她不禁又道:“到底怎么样了?梅师伯一直在退,是不是要输了?”
花晴看不懂这两人的武学,云衿却看得明白,她抿唇又看片刻,喃喃道:“师父守得很好。”
花晴仍是不解:“这样说梅师伯没有危险是不是?”
“防守太过被动,况且师父之前受伤太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云衿神情凝重,心中满是担忧。
那边交手的两人,她谁都不希望受伤。
花晴听得云衿这话,立即又担心了起来:“那怎么办?”
云衿摇头,看着那两道打斗中的残影,脑中梅染衣那剑招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第一招是守,第二招便是攻。”云衿喃喃念着这话,神情稍有些变化道,“师父从头到尾只是在守,却还没用上第二招。”
就在说话之间,战局变化再起,大殿之外铃声早已经消失,琴声依旧缥缈难寻,而就在那琴声之间,一道笛音再起,哀戚婉转,与那琴声相辅,将这夜色更添一抹幽寂。
笛音加入之后,慕疏凉出手骤然一变,剑锋之上灵气相随,出手便是狠辣无端,让人防不胜防,只见得他挑起一剑落向梅染衣胸口,梅染衣举剑再挡,但他如今体力再度被消耗殆尽,身上伤处尽数重新迸裂开来,血腥之味弥漫全身,纵然是已经准确的格挡了对方的攻击,但慕疏凉出手毫不留情,蕴华剑落在梅染衣剑脊之上却不收手,只继续往前递去,梅染衣被他一剑抵在胸口,步步后退,已是一口鲜血再度自口中涌出!
“师父!”云衿见得形势不对,当即往那处而去,口中大声道:“蕴华剑!”
慕疏凉毫无所觉,剑锋再要递出,蕴华剑却似乎听见了云衿那一声唤,倏然停下了动作!
人与剑,便这般突然僵持在原地。
梅染衣就在这间隙之间,回头往云衿看来。
两人未曾言语,云衿却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前花晴所抱来的剑匣就在她的身侧,她回过身去,一把抱住那剑匣,便往梅染衣那处扔去。
又是一阵如惊天动地一般的重响,这响声一瞬之间盖住那外面的琴音与笛声,一瞬之间,云衿似乎见慕疏凉身形一滞,竟怔立在了原地。
就在他这一怔之间,梅染衣一手置于剑匣之上,掌风落下,已将那如漆黑木箱一般的剑匣震开!
巨大的剑匣之中,只有一把剑,一把银亮夺目的长剑,这剑比之梅染衣手中的剑要长了许多,也厚重许多,剑匣震开,这剑随着梅染衣的灵力倾吐,一瞬之间自匣中飞射而出,直往慕疏凉要害而去!
慕疏凉在片刻的静止之后,迎着那道剑光再度动了起来,蕴华剑再度回到他手中,挥出一道绝艳剑光!
慕疏凉一剑肆意而行,而梅染衣却是强弩之末,剑气至慕疏凉身前,便已经衰落下去,这两剑相交,本应是以梅染衣大败,然而一声铿然之后,众人所见,却是一幕离奇景象。
就在蕴华剑挑飞梅染衣长剑之际,那原本银亮的剑光,突然在接触到蕴华剑的一瞬之间分作数道更加晃眼的光芒,长剑以一化十,以十化百,转瞬之间,成百上千道银剑,围绕在慕疏凉身侧,疯狂旋绕起来!
无数翁然剑声如庄严诵经之声,震彻大殿,瞬时之间淹没殿内殿外一切声响。
琴声不见了,笛声不见了,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一种声音,振聋发聩,不绝于耳。
剑阵之外的梅染衣,撑着身子,漆黑的双眸如墨夜之星,静静凝在慕疏凉的身上。
慕疏凉低垂着眸子,如一道被定在地上的影子,蕴华剑还在他的掌中,轻轻颤抖,与周围飞晃的银剑相互呼应,而慕疏凉就在这剑声当中,再次抬起了头来。
那是一双揽尽了春秋风华的眼睛,他一眼,就撞进了云衿眸底。
第二三章
四下太过嘈杂,整个大殿中悬在空中的硬银剑皆在嗡鸣,除了剑声,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辨不出,云衿只能够看到慕疏凉站在晃眼的剑光当中,一眼朝他们看来。
云衿甚至不确定慕疏凉是否看见了站在梅染衣身后远处的她,又是否看清了她。
她只见到那人朝着这方向轻轻颔首,然后笑了笑。
笑容一如云衿所想象的那般温柔。
然后他忽而折身,蕴华剑在他掌中霎时释放处无边灵力,随之,他双手将剑托起,那剑便如虹光般闪烁而出,像夜色中一抹流星,旋即坠入无边黑暗!
而也在这同时,梅染衣终于支撑不住,拄剑半跪于地。
大殿当中颤动旋绕的银剑随之声势渐若,消失不见,最后重新归于一处,恢复了原来模样。
铿然落地。
落地声中,慕疏凉目色渐沉,那双只恢复了一瞬神采的眸子,随着音幕渐消,最后尽归于无。
然后他合上双目倒了下来。
就在他倒地的刹那,云衿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具略显清瘦的身体。
“慕疏凉!”云衿低头盯着怀中人的面容,然而他双眸早已闭上,不见丝毫动静,云衿不知道,自己这最后一声,是否能够被他所听见。
那人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似乎从来未曾醒过。
云衿心中不甘,却亦无可奈何,只得迟疑着往身后梅染衣看去。
梅染衣似是早知云衿会问,拭去唇角血痕之后,才低声道:“他魂魄不全,方才是借着音律的力量恢复一丝清明,如今声音消失,他自然就重新沉睡了。”
云衿将人小心的抱着,却没有动作。
果然还没有到醒来的时候,但他好不容易醒来,她却连一句话,也没能够对他说起。
夜幕里的琴声与笛声都已经消失了,整个空蝉派安静得仿似能听见夜色里衣袂飘动的声音。云衿神色一凝,戒心再起,习惯性的要拔剑,才想起来方才蕴华剑已经被慕疏凉送走,不知去了何处。
而就在这时候,破空之声再度传来,云衿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立即便分辨出了这是蕴华剑的声音。
就在云衿松懈之间,蕴华剑已从殿外飞来,稳稳插落在云衿与慕疏凉身前地面之中。
这一下力道极大,蕴华剑剑柄左右颤巍巍晃动起来,半晌才终于止住,而众人往它看去,才发觉它的剑锋出,竟有鲜血染在期间。
“这是……”
云衿话音未落,梅染衣开口道:“是抚琴与吹笛人的血。”
“慕疏凉找到他们了。”云衿亦是明白了梅染衣的意思,她喃喃将这话说出口来,到底还是禁不住低头往怀中人看去,她喃喃道:“他帮了我们。”
方才这一战,梅染衣破解对方的音律控制,大破对方士气,而慕疏凉则趁势出手,两人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这才能让长洲众人措手不及。
梅染衣却道:“但他帮不了下一次了。”
殿内又是一静。
琴声与笛声未曾再起,看来长洲中人真的已经离开了,但一切却远远不是结束,接下来究竟会遇上什么,谁也无法判断。
而如今天色渐渐步入晨晓,第八天正在缓缓到来,离那半月之期,还剩下七天的时间。
。
在这之后,三人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云衿听了梅染衣的吩咐,将沉睡中的慕疏凉送回了阁楼当中,又替对方好好收拾了一番。
将慕疏凉送回阁楼的路上,云衿一瞬也不眨眼的盯着对方,只盼着他能够像刚才那般醒来,然而也如同梅染衣所说一般,慕疏凉果然没有要再醒来的迹象,一切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顷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原样。
而另一边,梅染衣也终于接受了花晴的提议,先让她替自己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了一番,随后开始闭目养神。
趁着这个时候,花晴很快熬了些粥,让众人先填饱了肚子。
谁也不知道剩下的敌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所以他们必须时刻最好最坏的打算,和最好的准备。
云衿在安顿好了慕疏凉之后,终究还是离开了阁楼,来到那处密室当中。
她需要知道接下来的敌人究竟是谁。
前面两次她都得到了那名内应的情报,然而这次,想象中的信却并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