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抱,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的声音甚是低沉而柔媚,带着无尽的诱惑,使人难以拒绝。
陈兮却随手捏了个法诀扔到了他身上,快,狠,准:“你说的很对,可我不是人啊。”
在师兄的话本当中,对小姑娘搂搂抱抱的都是登徒子。怪不得苍离帝君说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鬼,原来是个急色鬼!
她又捏了个诀,即便是没有定魂伞,也不能吃了亏去。璇玑门的箴言:“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
——璇玑门的门规有很多,甚至有的前后矛盾,还有的背离祖训。但弟子们很喜欢疯传就是了。
姜榆捂住了小腹,一脸的惊慌之色。美人儿就是美人,这样的时候也难掩美貌。他诧异地道:“你竟然是鬼!”他的身子微微发颤,极为恐惧。
陈兮心下暗叹,看来他功夫也不怎么样。方才是高看他了。她信心满满,神情肃然:“大家都是鬼,何必强鬼所难呢?你若是嫌孤单,我送你到地府去。那里鬼多的很,热热闹闹的,可是一点都不孤单啊。”
姜榆的脸色立时灰白:“你说什么?什么鬼?谁是鬼?”他已经无暇去顾忌自己小腹的疼痛了。他居然撞鬼了!太可怕了!
陈兮眨眨眼:“你啊,你是鬼啊。我也是鬼,不过我是鬼仙。”她歪着脑袋,有点好奇:“难道你不知道你是鬼么?你在你在这光影下,影子淡的几乎看不到,分明是鬼嘛!还有你身上花香很重,可是也遮不住鬼气啊……”
姜榆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我不是鬼,我是狐狸。你竟然是鬼。”他心里颇为遗憾,挺有趣儿的小姑娘,居然是个鬼啊。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厉鬼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姜榆大大方方地回到软榻上,悄悄地揉着小腹,心道,这小鬼可真狠。
陈兮傻了眼,呆愣愣的:“那个,原来你是狐狸啊。鬼狐狸。”她小声说道:“你这样不好,鬼狐狸也是鬼。鬼生在世,就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狐狸活着的时候,是狐狸,死了就是鬼了。不管是什么妖怪,死了就都成鬼了。其实,当鬼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当的好,鬼也是能有出息的……”
唉,这世上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最可怜。
姜榆却摇了摇头,心中疑惑更重:“不,不,我不是鬼……”他轻声道:“怪不得母亲不要我外出,原来一出去就能撞鬼。”
“不是,不是,难道你不知道你也是鬼吗?”陈兮很疑惑。
她想告诉他,当鬼也蛮有意思的,不用总是逃避现实。但是这么违心的话她委实是说不出口。她咬了咬牙,说道:“你做鬼做的也蛮出彩的。”
姜榆疑惑地道:“难道在鬼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鬼么?”他玩心儿大盛,露出笑容来,招了招手:“你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人和鬼有什么区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鬼,很好玩儿的样子,比母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有趣多了。
陈兮眼睛眨啊眨的,依言近前,她也想看看鬼狐狸和鬼有什么区别。她觉得她的认知出现了问题,难道鬼狐狸真的不是鬼么?
姜榆伸手摸摸她的衣服,挨挨她的脸颊,很是亲密:“和人也没什么不同啊。”他甚至凑近她的脸颊嗅了嗅,低声说道:“没什么不一样啊。”
陈兮目瞪口呆,她左手捏着法诀,右手扬在半空。对于如此明目张胆占便宜的举动,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犹豫着是扇他一巴掌,还是给他一击。
“看来本君来的又不是时候了。”苍离帝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手里拿着陈兮的定魂伞,倒颇有几分翩翩君子之态。
看到他,陈兮激动得热泪盈眶,说道:“是时候啊,是时候,很是时候啊。帝君,帝君,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您再不出现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
如果不是她这上千年心性调的差不多了,她可能会抑制不住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孤身一人在一个诡异的地方,她也害怕啊。什么是神,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就是神啊。
她低头看看她跟姜榆这亲密的姿势,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拉远了距离。
苍离帝君倒神色淡然,似是不能理解到她的激动。他瞥了一眼她和姜榆:“怪不得急匆匆地就往河里跳,原来是这样。”
陈兮歪歪脑袋,这话好像有点揶揄的感觉。
姜榆却毫无所觉,他双眼微眯,他的目光在苍离帝君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向陈兮:“他也是鬼吗?”
陈兮忙道:“不是不是。”她神情肃然:“这是苍离帝君。”
姜榆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陈兮瞥了苍离一眼,心道:风水轮流转,帝君你也有别人没听过的一天。
姜榆站起身来,走向苍离帝君:“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榆儿,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到外边去。你怎么又带了外人回来!”冰冷而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起,似是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又滚回来了。
☆、河下城(四)
不过是一眨眼间,殿堂里就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着浅紫色的曳地纱裙,梳着整整齐齐的飞仙髻。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单看容貌,俨然便是双十年华的美貌佳人。
她婷婷袅袅走过来,苍白的脸颊上是慈爱的笑容。
姜榆迎上前去,很是恭敬地行礼:“母亲。”他心下不安,母亲曾经反复告诫他,不要到外面去。他偷偷溜出去,还故意带外人进来,母亲肯定又要生气了。
陈兮从苍离帝君手里接过伞,乍然听到姜榆这一声“母亲”,她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悄声问苍离:“好年轻啊,也是鬼么?”
苍离帝君“唔”了一声:“她比你年长许多。”
陈兮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她已经有了近千年的鬼龄,比她还要年长!
紫衣女子秀眉微蹙:“榆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面危险的很。而且,你还带人回来。娘给你找的人还够吗?”
姜榆懒洋洋地:“我在这儿呆的闷了,自然要出去走走。你带回来的,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有什么好玩儿的?再说了,许你带人回来,就不许我带人么?”他指指陈兮:“她这个小鬼,挺有意思的。你不能再去调.教她。以前,我带回来的,明明好好的,会说会笑的,被你带去一会儿,就变成木头桩子了……”
陈兮后退了一步,手里捏个法诀,颤声说道:“帝君啊,如果人家要强留下我,你可要帮我啊……”
那紫衣女子走路虽然轻飘,但是气度沉稳,上千年的鬼龄,一看就是功力深不可测的。
苍离帝君淡淡地道:“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胆怯。”
紫衣女子似乎没把陈兮和苍离帝君放在眼里,柔声说道:“你放心,娘知道分寸。”她瞧了瞧苍离帝君,奇道:“你怎么带回来一个男子?”
姜榆奇道:“他不是你带回来的么?”
他看得清楚,这个身穿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是和母亲一前一后进来的,怎地母亲会误以为是他带的呢?
紫衣女子脸色凝重,她摇了摇头:“不是。”她转身看向苍离帝君,一脸凝重:“阁下是谁?如何到得这里?”
陈兮代为答道:“这是苍离帝君,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她颇有几分感慨,说到底,苍离帝君也颇似木头桩子的,不然,也不会这对母子都忽视他。
紫衣女子脸色遽变,拉着姜榆在瞬间后退数步:“毒!”
姜榆恍然不觉:“母亲?”
紫衣女子将他挡在身后,对苍离帝君施了一礼:“听闻苍离帝君原身是鸩鸟,天下至毒,只消拔下一根羽毛,便可毁掉整座城池。妾与帝君素无瓜葛,不知帝君缘何到此?”
姜榆大惊:“母亲!”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何曾这般紧张过?他离她甚近,听得出她的声音在发抖,牙齿相撞,似乎是恐惧到了极点。
苍离帝君道:“并无瓜葛,本君到这里来,只是因为这位姑娘要来捉鬼。”
陈兮上前一步:“那位姑娘就是我。”
姜榆摇了摇头:“葫芦,你不要乱说话,鬼不是你吗?你还要捉什么鬼?”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极为不安。
紫衣女子神色大变,厉声喝道:“这里没有鬼!”
苍离帝君瞥了陈兮一眼:“葫芦?”
陈兮将伞往下拉拉:“呐,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是葫芦。本来嘛,女子的闺名不能随意说出去的嘛!”
苍离帝君点了点头,转向紫衣女子:“阴山女鬼倒是爱子心切,本君看着也甚是感动。只是鬼就是鬼,何须隐瞒?你将他的魂魄寄放在鲛丝上,年年为其换新衣,让他年年长大。生而为鬼却不自知。你的儿子也未免太可悲些。”
紫衣女子大声叫道:“你胡说!”她又猛地转向姜榆,紧张兮兮:“榆儿,你不要听他胡说,你和正常人一样的。”
姜榆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他初听那个自称叫葫芦的小鬼说他是鬼时,他并不相信。但是当这个连母亲都惊惧的苍离帝君也说他是鬼时,他却有几分怀疑了。母亲的脸色以及母亲往日过分小心的举动仿佛都在证明着这一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