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苍离帝君那里,却无下文了。
陈兮等了许久,她只得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您觉得他怎么样?”
“尚可。”
你这个尚可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是夸上一通吗?即便是并不欣赏对方,出于礼貌,也会称赞两句啊。
陈兮扯出一个笑来:“是吗?我跟你说,他人可好了。他还请我吃四喜丸子呢。”
接下来,他该吃惊了吧?
苍离帝君却只是“唔”了一声,表示已知。
陈兮只得硬着头皮,干笑两声:“他是我师兄,以前我们一起在彤云山学艺,他曾经请我吃过四喜丸子。可惜,后来他成仙了,我死了,我们再也没见过了。”
这些话说着还是挺伤感的,她本以为她努力修行,会避开早夭的命运,谁知道堪堪只活到了十四岁。她以为她死后努力,也是可以成鬼仙的。这次没错,鬼仙倒是成了,可是却只是个扛扇子的。
苍离帝君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姓毕?”
“啊?”陈兮一愣,“我应该姓毕么?我不姓毕,我姓陈。”她捏了捏自己耳朵,加了一句:“就是耳朵长在东边的那个陈。”
苍离帝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陈兮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不懈,不怕打击。她兴致勃勃,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想将谈话继续下去。
此时,小伙计端着四喜丸子过来了。他总觉得这两个神仙样的人儿,单吃这个太油腻了,便自作主张加上了一些素菜和盈福楼的招牌桃花酿。
陈兮笑得灿烂,对小伙计点头,口中称谢不迭。
小伙计的脸越发的红了。
盈福楼的四喜丸子做的很好,色香味俱全。陈兮却没多少食欲,相比她期盼已久的四喜丸子,她更喜欢甜甜的桃花酿。
要找共同语言可不大容易啊,他们很明显就不是同一级别的。
陈兮喝了一杯又一杯,问道:“听说天上有个酒仙叫仪狄的,长得很好看是不是?”女子对他人的容貌总是很好奇的。
苍离帝君瞥了她一眼:“没见过,不知道。”
陈兮不死心又道:“听说有个仙子掌管时间沙漏,长得特别好看……”
“没见过。”
“呐,听说百花仙子容貌集百花所长,她很好看总没错吧?”
苍离帝君手里的酒杯一顿,微微侧头,很是努力的思索了一番:“不知道。”
……
陈兮心里默默垂泪,那您知道什么啊?在天庭混了那么久,连谁长得好看都不知道吗?她发了狠,直接问道:“那我好看吗?”
苍离帝君长眉一轩,眼中晕染了淡淡的笑意:“当着你的面,我自然是要说你好看的。”
陈兮默。她在考虑着她是该笑呢,还是该怒呢?
本着和平友好的原则,陈兮决定不怒,但是要她对他笑,还真是笑不出来。她干脆将头转到了窗外。
此时,朝霭散去,阳光洒在地上,大地一片晴朗。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少年,红衣潋滟。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正与陈兮相对。他冲她笑了一笑,貌美如花。
陈兮忽然就捂住了眼睛,但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地瞧他。他长得可真好看。陈兮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最爱的颜色是大红色,是铺天盖地的红,是热烈的,是鲜艳的红色。
时间太过久远,她离家时又年幼。她已经记不清家是什么模样,只记得院子里开满了红红的海棠。她的母亲一身红装,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她知道,她所在的年代崇尚的颜色是白色,璇玑门上下也都是白衣飘飘。可是,她就是固执的认为,红色才是最美的颜色。
那个红衣少年看到了她躲在指缝里的眼睛,柔柔一笑,甚是妩媚。
他知道她在偷看他!陈兮的脸猛然间就红了,好丢人啊好丢人。
陈兮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就匆忙下楼了。
小伙计站在门口,看到她:“哎……”转眼间,她就不见踪影了。
店里生意不忙,掌柜的抄着手说道:“没事,楼上还有一个没走呢,不会短了钱的。”
小伙计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她刚才没有看到他,也没对他笑。
陈兮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下寻找那个红衣人。
“你是在找我吗?”
他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声音温润,似是常年未散的雾霭。听在耳中,心底一片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又滚回来了。打滚卖萌求关注。
☆、河下城(二)
陈兮仰头看向他,目光正好撞进他那迷雾般的眼睛里。她有些恍惚,心道,怪不得朝霭散了,原来是都跑进他眼睛里了。
他的眼眸干净而纯粹,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他缓缓勾起了唇角,柔声问道:“我美么?”
陈兮毫不犹豫地点头:“美。”
单论容貌的话,这个少年无疑是美丽的。他肌肤细腻,明眸皓齿,靠近些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兼之他站在哪里,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年。
陈兮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衣服很好看,很像我娘亲。”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可不能让人误会了。
她记得师兄说过,男子最忌讳别人骂他美貌。万一,这个少年误以为她瞧不起他,嫌他过分美丽,这可就不好了。
她看见了他的一身红衣,就想起了她的母亲。在恍惚间,她甚至隐隐约约想起了母亲的脸。她以前也见过别人穿红衣,但都只是觉得好看。可偏偏这一次,她透过他,竟然看到了母亲。
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又是一笑,竟当街解下了外衫,直接扔给了她:“你喜欢就拿去。”
初次相遇,连对方姓名都不晓得,只因为人家夸了一句衣服好看,就解衣相赠。这样的人不是太豪爽,就是太傻。
陈兮呆愣愣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少年好像哪一种都不是啊。
大街上的行人似是没看见一般,并没有她担心的指指点点的事情发生。
她轻吁了口气,尽管心里万分不舍,还是咬着牙说道:“我不能要。我不能欠你。”
历来欠人情易,还人情难。当然,她不接受,倒不是怕欠人情。毕竟东岳大帝所赠的定魂伞,淑明后强行给予的鸣凤铃,她都收下了。那时,她跟他们可还没熟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她不收这个是因为,要了,她也穿不了啊!别说淑明后认为她适合白色,希望她永远白衣。而且,这明显是男子的衣衫,就不是她能穿的嘛!
少年却不理会她的拒绝,仗着身高优势,解下了她用来束发的银色缎带,笑道:“这下就不欠我了。”他还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夜三更时分,半月桥边,不见不散。”
陈兮真想将衣服摔到他脸上去,她喜欢的是他穿红衣的模样,对仅着白色中衣的他可并无丝毫怜惜之意。她正纠结着是要跳起来摔还是踮起脚尖摔的时候,那少年却翩然而去了。
街上的行人不多,可他却很快没入人群,没了踪影。
陈兮抱着夺目的大红衣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莫名其妙的少年,还真是奇怪。她在大街上站了好久,才想起她方才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把苍离帝君给忘在店里了。
陈兮快速赶到盈福楼,小心翼翼地回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她十分欣慰的发现,苍离帝君的动作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苍离抬眸,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好重的鬼气。”
陈兮脸上的笑容登时挂不住了,这是明摆着打脸啊。她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反击回去,好重的毒气;一种是假作什么都没听到。她本来选择了第二种,小心翼翼地坐下,端起酒杯就喝。但是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忖度着说:“帝君嗅觉不错啊,呵呵呵。”
——璇玑门的弟子都知道,夸人嗅觉不错,换句话就是在骂那人是狗。
苍离帝君又道:“倒是个好主意。”
陈兮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她这么隐晦的讽刺,他都听明白了?
苍离帝君说道:“还能慢慢长大。”
陈兮眨眼,这都什么跟什么?瞎猜不是办法,她隐隐觉得她误会了什么。她恭谨地问:“帝君在说些什么?什么鬼气?什么长大?”
苍离帝君指了指她放在膝头的红衫:“你拿它回来做什么?”
陈兮低头看看艳丽的红衣,拿它回来,是因为被人甩进了怀里。她的发带都被拿走了,不带回来,委实吃亏。但这样的理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于是她笑得谄媚:“帝君不觉得它特别适合您么?”
“不觉得。”苍离帝君丝毫不给她面子,“它是鲛丝所织,鬼气颇重,恐怕没有见过天日,你没发觉么?”
陈兮一呆,这还真没发觉。她摸摸红衣,冰凉柔软,确实是鲛丝。那么,方才那个少年?
苍离帝君又道:“你眼神倒好,这么远就能看出他不是一般的鬼。”
他眼神温和,语带赞赏,如果再嘉许地摸摸她的头,赫然就是长辈十分欣慰时的表现了。